唐甜扭过头，对视上我的眼睛：“季夫人，拍摄期间我和你的经纪人是不能跟着的，季总的胃不好而且有洁癖，行李箱里放了一次性被套和胃药，就要劳烦您多照顾些了。”

我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回，没有回答她。

真是比我这个枕边人更了解季慕礼啊。

带上耳机窝在座位上，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假寐，从头到尾我和季慕礼没说过一句话。

到达录制现场，我率先打开车门下去，一个人拿着行李走进不远处的别墅。

而属于我的经纪人，正满脸阿谀、奉承的跟在季慕礼和唐甜身后马首是瞻。

进了屋，另外两对儿嘉宾已经到了。

一对是鼻祖网红和富人家的千金。

一对是网络爆红的原创歌手和初恋女友。

我笑着朝四人点了点头，找了个边缘位置坐了下来。

透过落地窗，唐甜一身修长笔直的职业小套装，将身材勾勒得越发笔挺、有型。

她凑到季慕礼耳边，耐心的说着什么。

临进门前，唐甜再一次蹲下身子给季慕礼整理高定皮鞋的鞋面，仰起头，眼睛和嘴巴正对着男人腰间。

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实在引人遐想，暧昧得快拉出丝来。

站在一处，实在是登对。

富人家的千金往我旁边靠了靠，朝着落地窗前嘟了嘟嘴：“你想离婚，是因为季总有旁人了？”

“也许吧。”我玩味的回答着：“但离婚理由，和旁人无关。”

声音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其他四位嘉宾，就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露出了鄙夷神色。

毕竟，百度百科上有着我的履历，小麻雀嫁入豪门，无权无势无背景，在娱乐圈里混了多年毫无作为，怎么可能舍得放走靠山？

眼神、表情充满不屑，也就这样表现出来了。

季慕礼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进来，环顾一圈四周径直坐在我身边，单手倚在扶手上，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眼中带着丝不满：“怎么自己走了？不怕大家误会我们真的离心？”

我从容的勾了勾唇，平静的眼神毫无波澜：“我看过剧本了，就要演好节目组给我设置的人设。”

按照剧本，我之所以胡闹想离婚，是季慕礼忙于工作没空陪我。

季慕礼的眼神愣了一瞬，显然未曾料到我会回答得如此妥帖，眼中的不悦消失换成欣慰。

“终于懂事了些，节目组一共会问三次选择，前两次要说离婚，最后一次说不离婚，记住节目流程了么？这次结束后，我会有一段休息时间，到时候好好陪陪你，你就也不要再提退圈儿的事儿了。”

“记得的。”

我点点头，神色依旧淡然，可退圈儿的事儿却没接话。

已经决定的事儿，怎么可能变呢？

按照剧本，是我执意要和季慕礼离婚，而他想要弄清我离婚的理由，才主动联系节目组。

经过矛盾、争吵、化解，最终我说出了想离婚的原因，两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是个大团圆剧本。

就，很假。




第一天大家到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并没有拍摄任务，导演组让大家回到各个房间休息。

备采时，三对夫妻面对面做成两排，同时做出第一次选项，红灯离婚，绿灯不离。

我没有犹豫，没有情绪波动，双眸平静的看着摄像头，直接按下了红灯。

这件事，不知在心里演练了多少遍。

季慕礼看着我波澜不惊的神色皱起眉，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快速在屏幕上敲打着。

嗡——

我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下，平静的撇了一眼。

注意表情和情绪，你太平淡了！演戏这么多年还没学会么？你要激动点，不然谁会相信......

打的字实在太长，我懒得看了。

但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无外乎就那几句话，谴责、教导、抨击！

婚后的这些年，我被他抨击到敏感、卑微、自我怀疑，恨不得找个无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我需要挣脱，需要自由。

可一旦内心不够坚定时，就需要一定的外力邦驰了。

季慕礼见我无视信息，好看的眉头紧蹙在一起，脸上的不满更浓了。

导演通过耳麦叮嘱大家：“录制采用全程直播，大家控制好表情和情绪，最好也不要在节目中动用手机，让网友看见会认为是剧本的。”

毕竟是知名导演，将一切可能都提前想到了。

季慕礼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强忍着。

三位男嘉宾还有个单独备采的环节，我刚走出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

是唐甜。

没有犹豫，我按下了接听键，顺便点开了免提。

“季慕礼在备采，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我不找季总，是找您的。”

唐甜悦耳的声音从电话内传出，我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直播的摄像头，略显诧异：“找我有事么？”

话音落下，刚好身后采访室的门被推开，季慕礼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顺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找我，不如直接找本人。

“季夫人，您也知道我是季总的特别助理，从未这么多年和他分开，所以有件事要叮嘱您一下。

季总胃不好，不宜吃辛辣、油腻的食物，一旦胃疼一定要及时吃药。

他作息很稳，非必要情况下不要让季总熬夜！季夫人，记住了么？”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更像是命令。

可还不等我应下，季慕礼直接将免提关掉放在耳边，声音是罕见的冰冷：“为什么给乔乔打？我不是和你说过，没事儿不要打扰乔乔么？”

不知唐甜那边说了什么，但我没了继续听得心思了，只是有些想笑。

季慕礼对上我的目光，看到我眼里没有恼怒只有坦然时，心里染上疑惑。

换做以前，我一定会和他撒娇、吵架，指责唐甜逾举。

而每一次，唐甜情绪稳定的解释，反而显得我像个患得患失的疯子。

季慕礼更是会直接指明我的不体面，误会唐甜的好意。

可这一次，我却出奇的安静。

季慕礼将电话挂断，把手机还给我：“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她这也是为你好。”我像他以往那样的回答他。

可真这样体面的回答了，他好像还不乐意了。

瞧，这就是男人心，海底针。




“季总，要不让我劝劝季太太吧。”

一道温和的女音从电话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便是唐甜的声音，“季夫人，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无外乎怕季总假戏真做，真要在节目上和您离婚，但这完全是您多虑了！

季总是为了你的发展考虑，一切以工作为主！季太太的位置，没人可以动摇的。”

我冷笑一声，忽略她对我盖棺定论的耍小脾气，她的行为难道是新型秘书和总裁的相处方式？

季慕礼清冷、矜贵，做事不喜他人插手，可每一次唐甜都能左右他的决定，哪怕是事关我。

可每一次当我提起，季慕礼总说是我无理取闹，学网上搞雌竞。

唐甜没等到我的回复，笑着说道：“季总，女人了解女人，您安慰一下季太太吧。”

那边将手机还给了季慕礼，下一秒从电话里再次传来低沉的男音。

“是我考虑不周到让你误会了，但我们婚姻多年，利益捆绑的很深，你但凡多想想都会意识到这一点！你就不能像唐甜多学学么？让我少操点心不行么？”

这一瞬，我只是无声的笑了一下。

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随手掏出一根香烟点燃，浓郁的尼古丁味充斥在口腔，让大脑更清明一些。

他在等我主动认错，像以往一样。

指出我的无知、浅薄，让我低头改正。

可这一次，我却罕见的沉默。

结婚三年，季慕礼一直靠着打压、说教模式与我相处，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电话里，时不时会有唐甜“帮”我说话的声音。

“季总，季夫人年纪小，不成熟！慢慢教就好了。”

“季夫人就是太单纯了，一心扑在拍戏上，这些道理不懂也情有可原。”

“季夫人就是太爱您，所以才会耍小脾气，这不都是为了引起您的关注么？归根结底，还是季总您没能让季太太有安全感。”

......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我的心却沉了又沉。

他又一次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给唐甜了。

“所以，你一直开着免提么？”

以前因为这件事儿我没少和他闹，夫妻之间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可季慕礼怎么回答我的呢？

“唐甜不是别人，她是我最信任的秘书。”

信任程度，远大于我。

可后来见我闹得太凶，他答应了。

季慕礼显然是想起了之前对我的承诺：“今天为了给你谈下综艺和导演喝了点酒，实在头疼得很，所以......”

“没关系。”

我打断他的解释：“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目光落在合同的签字处，我没有犹豫的在上面签下了“何乔”二字，这是我最后的一个综艺了，也是和他离婚的必要步骤。

“合同签好了，我会如期去节目组的。”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和季慕礼的见面，是时隔三个月后在家楼下的商务车里。

经纪人和我坐在一排，而唐甜挨着季慕礼做的，细心的替他整理着领带和西装上的褶皱。

季慕礼则是单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继续处理着未完成的会议，当唐甜的手放在他的领口时，他配合的仰起头，修长的脖颈线条露出来，绝美的侧脸无可挑剔。

两人的距离很近，在我的角度上，两人是抱在一起的。

经纪人玩味的看了我一眼，就差直接说出口“看吧，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儿。”




“你确定要退圈？违约金可高达三个亿！”经纪人的声音从电话内传出。

我接过合同，看着上面违约金数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我明明是季慕礼的妻子，可他当初给我签的合约，却比其他人更商业！

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员工更准确，要一生给他打工卖力，一旦想走不死也要脱层皮。

“是啊，我确定要退圈了。”

“何乔！我看你真是不识好歹！这三个亿季总不会帮你......”

嘟嘟嘟——

我直接挂断了经纪人的电话，转手看着时隔五年未曾波通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便接了起来：“乖宝儿，你终于知道给爷爷打电话了，还以为你真不要我这个老家伙了！”

久违的声音，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爷爷，对不起！乔乔错了！我要离婚了。”

刚一开口，我便伸手捂住了嘴。

当初为爱追随，不惜和家人决裂，可到头来......证明我的眼光是错的。

许是听出我的哽咽，爷爷也不忍心了：“乖宝儿，离婚了就回家来！爷爷能养你一辈子！咱不做艺人了，咱做资本！”

......

我看着放在桌上的文件，这是退圈前的最后一个离婚综艺，是最近新开辟的赛道，很新颖。

只要能抓住流量，也许还能翻红。

季慕礼更是为了我，不惜自降身价。

按照剧本，节目组一共会有三次询问，前两次选择离婚，而最后一次我应当说“不离婚”。

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离婚。

合同细节还未看完，刚安静些许的手机再次震动，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居然是三月未见的丈夫季慕礼就打过来的，而且是用他总裁办公室的座机。

“乔乔，你该知道，公司的安排都是为了你好，不要总是小家子气，这些年你一直不温不火，为了让你翻红已经很让我头痛了！离婚综艺的话题度很高，你该懂事点儿了！”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我却有一瞬恍惚。

但更多时候，我感觉他更像我的老板，毕竟没有哪个妻子找丈夫，还需要向他人申请汇报的。

除了办公室的座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私人号码，每次想要找他都要先给季慕礼的秘书唐甜打，需要向她说明找季慕礼的意图，由她来断定是否有必要通知他。

毕竟他是大忙人，分分钟都是上亿的买卖。

绝大多数，我打过去的电话得不到回应，都被唐甜的“没必要”拒绝转达了。

碰壁次数多了，我也就懒得找了。

“乔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确定要以退圈威胁我？”

许是我沉默太久，季慕礼的声音染上一层不耐：“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学校里的学生！是你选择继续娱乐圈的事业，那就要有敬业精神，而不是肆意妄为。这些道理我教过你多少遍，你怎么就是学不会？我也是会累的......”

我抿着唇，慵懒的半靠在沙发上：“你放心，综艺我会参加的！但退圈也是认真的。”

“退圈？你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年要不是有我捧你，你连十八线都算不上，难道就因为离婚综艺是唐甜帮你选的？你这样会让很多人更累、更麻烦。生活中除了男女情爱，还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雌竞！”

说教的口吻，是他对我的态度。

他的语气中是难掩的失望和疲惫，浓郁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让我如鲠在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当初为了换种生活圈，大学我刻意考到B市，对名誉校友季慕礼一见钟情，为了他不惜孤身进入娱乐圈，主动编造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只为纯粹的和他在一起，不夹杂任何利益纠葛。

可同为校友的唐甜却嘱咐经纪人给我接各种无脑网剧，不仅未能吸粉，反而被扣上“观赏花瓶”的外号。

空有外表，毫无内在。

可我明明是以表演系第一名毕业的，怎么就毫无演技可言了？




我和唐甜突然出现在路中央，哪怕司机做出最快的反应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我和唐甜就要被撞上，季慕礼没有犹豫的跑上前，将唐甜拽入她怀中。

砰！

车头撞在我身上，冲击力将我撞出几米远，身子在土路上滚了两圈才停下，锋利的石子刚好割伤我的眼睛，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滑下来。

可身上的痛，却不及心里的痛的万分之一。

果然啊，他心里最在意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随即我又释然了，也好，断了我的最后一丝念想。

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心软一丝一毫。

附近的工作人员和导演连忙跑上前，原本准备生火做饭的大V夫妻也闻声赶来。

所有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愣了一瞬。

季慕礼像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拍着吓昏过去的唐甜，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挽回想离婚妻子心的男人，在秘书和妻子同时有生命危险时，选择了救秘书。

在他心中，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原本对我不屑的工作人员和嘉宾，也在此刻染上了同情的目光。

咔嚓——

车门被打开，歌手夫妻急匆匆的从上面下来，年轻的妻子急得流出眼泪，在我身边直转圈。

“乔乔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路中间了？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她哽咽的声音终于唤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导演带着工作人员查看着我的伤势。

我眼睛火辣辣的疼，擦破的伤口往外冒着血，看起来格外骇人。

季慕礼终于注意到我的伤势，将唐甜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神情凝重说道：“她小时候出过车祸，有心理阴影。”

“所以呢？”

我忍痛仰起头，“可你也知道，我父母就是被一场车祸带走的，我也有阴影。”

那是一个打雷的雨夜，我和爷爷在家等待着父母回来，可接到的是医院的电话。

我的父母，永远留在了那个雨夜的高速上。

季慕礼，所以呢？

我被紧急送到医院，医生拿着我的报告单皱起眉头。

另外两对嘉宾和导演都围了上去。

只有季慕礼远远的站着，双手插在口袋看不清神色。

“你就只剩下一只眼睛了，怎么这么不注意又受伤了？”医生问道。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抿着唇，拳头捏得紧紧的，是啊......半前我就只剩下一只眼睛了。

砰！

突然一道踉跄的身影撞开所有人，一把抓住医生的领口。

“什么叫只剩一只眼睛了？你把话说清楚！”此刻的季慕礼双目赤红，爆着青筋的手颤抖着。

这副模样，吓坏了不少人。

医生皱起眉：“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是他丈夫！”

“你既然是她丈夫，难道不知道她半年前捐献了左眼眼角膜么？”

嗡——

季慕礼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置信的看向我，口唇哆嗦着：“所以......半年前的匿名捐献人是你？”

怎么会？怎么会呢？

唐甜告诉他，当年给他捐眼角膜的人，是她千辛万苦找的好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