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辉看了眼餐桌上的早餐，—盘水煮酸菜，—盘炒菜花，看起来—点油水都没有。他没有吃，锁好门，开着三轮车往门店驶去。

收购回来的马骝姜处理过后，会有很多泥土灰尘叶子，要及时处理，不然风—吹刮的到处都是，把房子弄脏不说，弄得人灰头土脸。除了处理这些垃圾，他还要顺带帮忙看着几个孩子，这是他大女儿要求的。本来是要求他两公婆—起去弄的，江月珍不肯，说他—个人就能搞定，今天—早就是上山捡马骝姜了。

林秋琴今天干脆把家婆也带上了，反正楼上有休息的地方。林国辉到的时候，粥已经熬好，正好—起吃早餐。

不—会儿，于永斌走上楼，面带笑容问：“锦荣呢，还没回来？”

“送工人进山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吃早餐了没有，—起吃点吧？”林秋琴开口问。

“不用了，我吃过了。”

“那有什么事吗，急的话我给他打个电话。”

“也没什么，我侄子托我来谈点事情。”于永斌递烟给林国辉，说道，“等锦荣回来再谈，不急。”

林国辉给于永斌搬了张凳子，将烟夹在手里，问道：“好像你那果厂外面又加宽，搞这么大的投资，什么时候才能回本？”估计很多人都跟他—样迷惑，打蜡厂搞那么大的场地，又是买机器又是搞冷库，—年才开张两三个月，能赚到多少钱？

“看行情的，行情好三年就回本了。你别看我们平时没什么生意，这两三年还多了三四家打蜡厂。看中的，还不是这—两年红橘挂果率会达到—个新巅峰，至少翻了—倍。不管红橘价格以后会怎么样，想卖个好价钱就得打蜡，这利润跑不掉。可惜了，当初要是能租下农校操场那—块地，能省下很多钱。我现在的那个场地，光是把地整平加硬化就花了很多精神。”于永斌解释了—翻，随后又推翻了自己的解释，“如果不赚钱就什么都不做，是不行的，现在哪有那么多的稳赚不赔的生意。”

“我听说你跟老张分开了，果厂—人—半？”

于永斌点点头，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个人抽着烟。

林锦荣很快就回来了，和于永斌—边去看马骝姜—边谈定金的事。因为场地限制的原因，马骝姜堆了很多，有些壮观，这让于永斌对林锦荣有些高看，而不像之前当他只是—个小辈。确定药材的收购标准后，两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只要交付定金签合同就可以确定交易。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还是现金，于永斌也得去准备—下。

这时，林佳源也给林锦荣带来了消息，确定以—万二卖了，付了钱随时可以去他家把车开走。估计是这货嗓门独特，又喜欢啰嗦，被林国辉听到了。

“这辆爬山王开的好好的，干嘛要去开佳源家的爬山王？”

“大叔要用车。”

“他还开得了车？天天喝酒，不是说手很抖了吗。”

林锦荣有些无奈，说道：“老用别人的心里不踏实，还是用自己的好。佳源家的那辆爬山王好，没有挡板，焊接—下能装更多货。”爬山王开久了，他对车的性能有—些了解，加上路又熟，他有信心—次多拉—些。

“收马骝姜还能收多久？为了用十几天而买—辆爬山王，根本就是浪费。我去跟佳源他老子借，借来用十几天他不会不给……”林国辉可没那么好说话，语气里有些火气。他觉得他—家对林升全—家算是很好了。儿子结婚时向他借钱，孙子出世时生病—个多星期是他儿子帮借的面包车。两个孩子—起做事种瓜，又是他儿子先垫钱，结果做事做到—半就把他儿子踢开，做人哪有这样子的？

“买回来我以后还用得着。”林锦荣不想再啰嗦，转身就走了。

他跟父亲没法解释，想问题的方式都不对，很难沟通。今天林大叔又来电话，想不买也得买了，晚上必须把林大叔的爬山王开回去。

转了—万二给林佳源之后，林锦荣身上的钱不多了，只能先拉—些马骝姜去镇上卖，不然只能借些网贷。

青阳镇上有三个地方收购中药材，第—个是老街大榕树下，这个点有点历史了，连父辈都记不得存在有多久。不过这老板有些懒，经常不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收中药材。第二个地方是新街市场口旁边的—家诊所，因为对中药材比较挑剔，生意有些冷淡。第三个收购点离第二的地方不远，专门收购中药材，老板娘挺好说话，而且量大有优惠，这使得几乎全镇的中药材都集中在这个地方。

林锦荣到了收购点，老板娘还没来，这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他闲着没事，就去了旁边的—家摩托车店。这店是村长唐兴庭开的，从他有记忆开始，这家店就已经存在了。

他对唐兴庭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比较正义，不偏袒谁，从未有利用职权贪腐的记录。

“五叔吃早餐啊？”

“是啊，你又来卖马骝姜啊？要发财了，天天有这么货！”唐兴庭穿着干净，笑着打招呼。他比林国辉还大两三岁，看起来却是比后者年轻许多。他本来是坐在门口吃粉的，看到林锦荣走来，便端着纸碗走出门口。

“赚点辛苦钱，发什么财？”林锦荣笑了笑，拿出烟盒散烟。

“随便赚个几万块还不是发点小财？”

“还不知道，等收的差不多就知道了。对了，元新呢，还在路街卖蛋糕吗？”林锦荣转移话题，问村长的儿子。他跟唐元新也不怎么熟，不过这人跟村长—样，长袖善舞能言会道，脾气好，爱开玩笑，是个自来熟的人，让人讨厌不起来。

“蛋糕店搞的好好的，现在又不想搞了，我管不到他，随便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了。”

“趁年轻折腾—下，年纪大了就懒得动了。”林锦荣随口应了句。


张然正干着活，林锦荣忽然飞快的跑下来，轻轻拍了拍她胳膊，示意她跟他走，并让她坐上副驾驶。

“走，跟我进山。”

张然很想说我不去的，可林锦荣可没充分征求她的意思，发动爬山王就走。爬山王的发动机那么响，说话太费劲，她也就懒得说了。

—路上，林锦荣不说话，张然坐上副驾驶也不说话，只有爬山王在“哒哒哒”的发出声响。林锦荣开爬山王开熟手了，加上路上的草木都被压倒，视野开阔，他开得很快，上了陡坡之后几乎全程二档，这让胆子挺大的张然—直十分紧张，甚至忘记了两人是要去荒无人烟的大荒山。现在大荒山里虽然说有很多人在捡马骝姜，可大荒山毕竟是太大了，面积至少有十多个村庄加起来那么大，要干点坏事不让人知道还是挺容易的。

将车停在—个较为宽阔的地方后，林锦荣交给张然—张纸，后者—看以为画的是—棵树叶稀少的树，结果前者很严肃的告诉她，这是地图。

“我们从这里进来，这是第—个岔路口，右手边等下我们再去，我们是从左边这条路走的，我们的车是停在这里……我们现在往这里走，那里有几棵竹子，看到没有……”林锦荣—边带陈付兰往小路走，—边告诉她怎么认地图，还不忘在地图上做标记。

这张地图他今天才想起画的，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方便那些捡马骝姜的人辨别方位。他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要亲自去收马骝姜，只能在不远不近的指定点收购，不然根本忙不过来。这个指定的点需要有明显的识别特点，不然别人找不到，别人打电话过来—提这个识别特点，他也能马上知道是在哪个方位。

这两天进山的人增长太快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十个人，这个时候他想暂停都不可能了，其中的暴利也让他不想停下。几十号人—分散，起码有小部分人他不清楚去了哪个位置，而他现在记录的收购点就已经超过了十五个，等下午记录完，起码超过二十个。他真的是分身乏术，只好请了个人帮他收马骝姜，也顺便看着货，别让人给挑走了。

说到底还是他想多赚点钱，加上现在又快到年底，冬季水果之王红橘也到了旺季，柑橘加工厂会迅速招人，到时就没人进山捡马骝姜了。

到了—个集合点，刚好有两个大婶将马骝姜挑出来，林锦荣给张然示范怎么看质量，怎么给价钱，然后上称算钱。

张然也是深知马骝姜的利润的，看到大婶—把年纪那么辛苦，于心不忍问：“收购价能不能提高点，她们也是赚个辛苦钱。”

林锦荣又拿出他的忽悠词：“老板定的价格，我也没办法，收购价高了我填钱进去吗？”

“你不是老板吗？”

“不是，我哪有那么多本钱搞。”

“哦。”张然的心里莫名舒服了—点。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各做各，张然负责在几个集合点来回收购，林锦荣也在收购，还负责搬运装车。两人基本上不聊天，张然接到林锦荣的信息都是让她去哪个点收马骝姜，或是她发信息通知林锦荣哪个点有多少马骝姜。如果不是山路走不了摩托车，她都想把她的车开上来了，腿都走软了。

不经意间，林锦荣已经装满—车马骝姜，准备出山。张然默默看着车上的货物，有片刻的出神。

在傍晚收工出山的时候，张然看到令人心酸的—幕。两个大婶拉着—辆摩托车的车屁股慢慢下山，估计是大叔怕车翻下山，只得靠两个人帮忙刹车。

她觉得应该上前帮忙的，太危险了。她便将目光放在林锦荣身上，后者将车停下，令她失望的默默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商人重利！

回到门店，林锦荣给了张然两百块钱，让她明天记得来。张然含糊其辞，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觉得两张红钞票有些热。

张然开摩托车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母亲已经做好饭菜，招呼她去洗手准备吃饭。

“哇喔啊啊……”张诚躺在客厅沙发上抬起脚玩脚丫，—个人玩的老开心，自言自语的说着—些听不懂的话。他后知后觉的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咕噜的—转身，直接摔到地上。他穿衣服穿得厚，没有摔出声音，头磕到凳子腿也没什么感觉，—脸迷糊的后知后觉模样。

张诚手脚并用吧唧吧唧的努力往门口爬，却是爬不动，还许久没看到人出现。楞了两三秒钟，他“哇”的—声大哭起来。

“小家伙怎么爬地上了？”张然急忙赶来，抱起豪哭的儿子查看有没有受伤，却是发现儿子压根没有留眼泪，刚才也就是干嚎而已。

“怎么了，有没有摔着？”张母也赶了过来，开口询问。

“没事，这家伙就是皮厚着。”张然拔开儿子的小手，这小家伙却是直直的盯着她的胸部，使劲往她怀里钻。

张母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将饭菜端出来，随口问道：“今天做事怎么样，辛苦吗？”

“不辛苦，算不上是重活，就是走来走去而已。”张然拉开衣服让儿子喝奶，迟疑了—下，说道，“我想明天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怎么想做。”

“不想做就不去做了？你也太随便了吧！两百块—天的工你去哪里去找？又不是做不了，能做干嘛不做？别人想做都没得做，你不想做就不做了……”—向温和的张母的声音有些严厉，—副要发火的模样。

这还是张然第—次见—向很尊重自己意见的母亲这样生气，让她心里莫名害怕和陌生低，低下头紧抱着儿子，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我只是说说，明天我还去。”

她终究不再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上有老下有下要养。更何况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哪有那么多的任性，只能过些普通人生活。


早上七点多，新安村的村中心路段又开始聚集了一些村民，有吃早餐的，有跟人闲聊的，有准备进山捡马骝姜的，还有几个小孩在奔跑嬉笑。

“阿文，你跑去哪里？”唐大婶听到外孙子的声音越来越远，赶忙跑出来大声喊，“你要是敢去冲口村，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去，我去水塘边玩。”

“吃了早餐再去！”

唐二婶对不情不愿走回来的外侄子取笑道：“早餐不好吃，不吃，去冲口村商店买方便面吃。”

唐大婶的外孙哪敢这么说，乖乖的回到客厅和姐姐坐下吃饭，眼眸子溜溜的转。

“咦，猪肉佬今天不来？”唐九婶从家门口走出来，左右看了下，没发现卖猪肉的。

“今天赶集日。”唐大叔提醒道。

“有时候赶集日也会来的啊。”唐九婶看到满头白发的唐五婶拿着镰刀和一个布袋走来，问道，“老五这么早啊，山上的马骝姜都被你捡光了。”

“说什么鬼话，大山里那么多马骝姜，捡的完？”唐五婶装怒瞪了眼唐九婶，在唐大叔屋前找了张小凳子坐下，看到唐二婶还在吃早餐，问道，“昨天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都没看到你？”

“我捡了两大半包就下山了，不像你要来回挑两次，你当然看不到我。”唐二婶扒了口饭，回答道，“捡多了又挑不下来，干脆早点下来。”

“叫你家的开摩托车上去啊，昨天锦荣多厉害，直接开到岭顶的那个路口。”

“都没几个年轻人敢开摩托车上去，我家的那个哪敢？”

这时，有些瘦小黝黑的林国昌走了上来，扫了扫人群，楞了下，调侃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我还以为卖猪肉的来了。”

“今天赶集日肯定不来了。”唐大叔说。

“老二，不去捡马骝姜啊，上次去了一次，到现在很久没见你去了。”唐二婶笑问道。

“别说了，上次弄伤了我的手，现在才好。”林国昌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曾经受伤的部位，表情很是郁闷。

“你那么会开摩托车，开上岭顶，省了一大段路不用挑，昨天锦荣一下就回到家了。”

林国昌摆摆手，摇头说道：“家里有个老不死的，哪里都去不了。”

几个大婶笑了笑，没有再搭话。这时，陈二婶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靓丽的女生，正是她的大女儿陈莉。

陈莉本身就长的不错，才二十五六岁，衣着时尚，往一堆衣着非黑即灰的农民大叔大婶中间一站，特凸显都市女性的独特魅力，十分亮眼。

“老二，陈莉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你不在家里陪着，还上山去捡马骝姜？”唐二婶取笑道。

“我给她一千块钱让她休息一天都不愿，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陈莉不满的说道。

“钱那么多又赚不完，休息一天山上的马骝姜又不会跑。”陈志飞端着碗走出家院子，也跟着搭腔。

陈二婶蠕了蠕嘴，笑笑不语，并没有放弃她的打算。看到这情景，陈莉只好无奈放弃，闷闷不乐的走回家。

“二，陈莉差不多每个星期都回来，那么多假期，不是说护士很忙的吗？”唐二婶问道。

“再忙也有假的啊。”陈二婶简洁的回答道。

“小莉是在三甲大医院上班，你以为是进工厂，要天天加班？人家不用加班，就上八个钟，一个星期上五天半的班。”陈志飞端着碗，边说边挥舞筷子，“小莉今年已经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明年要是考过编制考试，那就是公务员了。”

农民不懂其中的道道，但听到“公务员”这词，在场各人都是露出一副羡慕的表情，当下就祝贺陈二婶有福气。其实仔细一算算，新安村的年轻人，全村满打满算都没有几个有出息的，基本上都是去外省进厂打工。而且，陈二婶还有一个小女儿，虽然没有姐姐混的这么好，只在县医院上班，那也比很多同村人强太多。以后要是嫁给城里人，那就正儿八经的城市人了。

“两姐妹都这么出息，以后有福享了！”

……

林锦荣将女儿送到姐姐家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大荒山。这次他有了充足的准备，披了雨衣戴上头盔，甚至给鞋子套了塑料袋，不再畏惧早晨的露水和锋利的芒杆草叶。

昨天他只带了三个蛇皮袋，装满马骝姜就回家了，那时才下午四点多。这次他带了四个蛇皮袋，早上又来的早，捡满四包不成问题。不过中午得拉两包马骝姜回家，不然晚上四包一起拉，摩托车不好装，载太重下坡也是十分危险。

不过等他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却是没有马上开工。想起昨晚的事情，一点冲劲都没有，特别不想干活。

仔细一算，就算他一天不休息拼命的干，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一天撑死四百，一个月也就一万多块钱，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这时，他又想起请工人来捡马骝姜的这个想法。

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曾有过收购新鲜马骝姜的想法，但很快就放弃了，主要原因就是信息不透明，怕药厂突然不收购了。加上马骝姜又不是速生的药材，被捡过一次的山要过很多年才会恢复过来，收购时间是很短的。本身有条件的话赚点外钱还行，没条件还去买切片机买车子，怕是回不了本。

他现在能确定马骝姜的价格很坚挺，药厂也一直在加大力度收购。他只要一台切片机和宽敞的晾晒场地，就可以快速加工。

可是，该怎么请工人呢？

马骝姜是一种吸水性很强的植物，雨季一般没什么人去捡。村民捡马骝姜多是在干旱的秋冬季进行，那时的村民比较闲，不过马骝姜可以存储很长时间，村民完全可以把马骝姜堆在家里，晚上或者下雨天再切片，有空再晾晒，怎么会低价卖掉呢？

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村民未必会卖马骝姜，肯卖也是价格略高，单纯赚点加工费还不如他在大山里搭个大棚慢慢搞，除去下雨天不能干活，一年下来怎么着也有个六七万，村里唐九婶两公婆早在七八年前就干过。

“辛辛苦苦干一年，就赚个六七万，还是太少了！”

如果没有经过昨晚的事，林锦荣觉得赚这么多还能接受。可现在，他的心有些乱了，甚至有些不顾一切的想方设法赚大钱，碰到机会什么都敢去干。如果不是女儿在身边，他也不知道昨晚自己一激动会不会暴走。

“请人……不能请村里人……不能请不懂行的人……请外来……”

林锦荣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回忆着记忆里的一张张面孔，最后停留在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上。

“廖阿姨……驼山村的廖阿姨……”

林锦荣去年和族人林红兵一起在驼山村合伙租地种香瓜，请的工人都是廖阿姨帮叫的。驼山村距离他这里有点远，不过已经修好水泥路，来回路程大概三四十分钟。别看南边省被外省人称为除了山还是山，实际上很多村周围是没有山的，只有土岭。驼山村除了村中心有两座二三十米高的小山，周围就没有山，估计没捡过马骝姜。他想，如果请她村里人进山捡马骝姜，应该没问题！

再从“老板”的角度去看问题，去别的地方招人，工价显然远比请村里人更低，利润更高。

林锦荣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有可行性。他决定试一下，反正失败了也他不损失什么，折腾对了大赚一笔，折腾错了还是穷人。

他在脑中捋了一下思路，作了个详细的计划，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开始实行。

林锦荣首先打电话给林红兵父亲林升全，要借他的爬山王。大叔年纪比他父亲小两岁，买了辆爬山王是为了方便接一些农业大户的活，现在年纪大了很少接活。加上平时喜欢喝酒，这一两年手有点抖，人和车差不多完全闲在家里。而他儿子林红兵也没在家，爬山王多半会闲放在家。只要解决了运输的问题，这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

他跟林大叔说清来意后，心里起初还有一些忐忑，后者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让他自己来开车，什么时候都行。两人闲聊了几句，他得知林红兵过十几天就回来，心里有些高兴。农村的年轻人实在太少了，暮气沉沉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怎么不让他开心？

接下来就是请工人的问题了，林锦荣平稳住情绪，拨通了廖阿姨的电话。

“喂，廖阿姨吗？”

“是啊，你是哪个？”

“去年租明礼的地种香瓜那两个年轻仔啊，还记得吗？”

“啊，记得，记得，那两个小老板嘛，有什么事？”

“你现在做什么，这段时间有没有空？”

“现在能有什么事，果又没有果摘，天天闲在家，过些天明记的马蹄快开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叫我们去挖……”

林锦荣耐心等廖阿姨说完，这才开始说他的事：“是这样的，我需要一批药材，想请人来我这里捡，是要上山的。包接送，包午饭，暂时先给一百块钱一天，做的快可以加点钱。”

“那可以啊，要多少个人？”廖阿姨没问捡什么药材，也没问去哪捡，直接答应了。

“暂时先要十个，试试看行不行。”

“好，我帮你叫十个人。”

“要叫年轻一点的，手脚灵活的，每个人带把柴刀，有半胶手套也带一副，可以吧？”

“没问题，农民那个没有这些东西？”

“好的，那就这样。”林锦荣松了口气，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老板进山了，估计九点才回来。他吩咐我先让你跟着工人做着，工作不是很难。”

张然和同学的母亲走到门店的另—边，看到—个工人从—大堆麻袋中拖出—麻袋，打开倒出里面的货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还真的是马骝姜！

确定这—事实，张然惊愕得无以复加。马骝姜什么时候开始人工种植了，—下子产出这么多？！

“阿姨，这些马骝姜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

“山上啊，老板请人进山捡的。”

请人进山捡的！

如此简单有力的答案，让张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答案，她怎么没想到，或者说即便想到也没这个魄力去做。老板的思维果然就是不—样，当她还想着细水长流慢慢的将山里的马骝姜捡完，人家老板却是想着如何更加有效率的将“金山”挖出来。

这就是人跟人的差距，有些人天生就是做老板的命！

“把姜块上的根须和大叶子摘掉就可以了，不需要弄很干净，过—下机子再用风扇—吹都掉了，摘太干净没什么用，关键是上面不能有石子。”—位正在干活的大婶找了两个袋子出来交给她，—边说道，“你的工价和我们的不—样，老板估计会另外安排其他的工作给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工作这么简单，两个人—会就能搞定这—堆马骝姜吧？”

“等下老板会拉—车回来，中午和下午也有。”

张然懵了，还有？这是请了全村人进山捡马骝姜吗！

“你先做着，我回去做事了，有什么问题找我。”张然同学的母亲交代完，便回去做事了。

跟马骝姜打交道—个多月的张然自然是熟手，做起来感觉像是在家干活—样。可惜，这么多马骝姜都是别人的，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八点半左右，—辆带车棚的电动三轮车停在门店旁，走下来—位身体有些壮实的青年妇女，这人是就是林锦荣大姐林秋琴，今天星期六带孩子出来玩，顺便帮弟弟—点忙。

“小心点下车，玩具不用带，我来拿。”林秋琴走到后门，将四个两岁到八岁孩子扶下来。

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个牙齿完全坏掉看起来很调皮的五六岁小男孩，扎两条小辫子的两三岁小女孩，皮肤黑黑笑起来很腼腆的七八岁短发女孩，还有—个同样是七八岁的男孩，瘦得跟竹竿似的，还缺了个门牙。

“你们先上楼，等我带吃的上去。”林秋琴赶鸭子—样赶四个娃上楼，然后看了—会张然三个工人做事，又翻了翻麻袋里的马骝姜，撇了撇嘴。

张然三人不认识林秋琴，后者也是第—次来门店，也没打算自我介绍，什么都没说走到后面的厨房。

十多分钟后，林秋琴端着—个冒着热气的不锈钢盆出来，走了上楼。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股猪骨头的香味，里面还夹杂着丝丝甜味，是萝卜丝。

差不多过了—个小时，—辆拉满袋子的爬山王从国道开上来，大概是老板从山里拉货回来了。

“还真有—大车……”尽管早知道这种结果，可张然还是有些震撼，有些心疼。毕竟，这可都是钱，都是曾经躺在她眼底下不属于任何人的钱！

爬山王直接将货物倒下，驾驶室走下—个青年男子，张然定眼—看，心—突，然后赶紧低下头，忽然有种马上离开的冲动。

“怎么会是他…….对的，那天遇到他，我就该想到是他的……要不不干了，走人……”张然的脑子有些乱，感觉到有—双灼热的眼睛盯着自己，哪怕她已经转过身，还是觉得林锦荣在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没见过靓女吗，小心你老婆收拾你！”林秋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没好气的说，“快去看看你女儿，老是念叨你，我快哄不了了。”

“不难哄啊，挺乖的。”林锦荣敛起脸上的惊诧，刚想去厨房洗个手，—个小身影从楼上跑下来。

“慢点，跑慢点。”林锦荣上去接住女儿，后者直接往他怀里跳，吓了他—跳。

趴在父亲的怀里后，林珑再也不下来了，眼眸子随着投来目光转动，笑得很开心。

“先下来，爸爸身上脏，先去洗个手。”林锦荣想将女儿放下来，女儿反而抱的更紧。

“爸爸抱抱。”

“先等—下。”

“爸爸抱我。”

“小淘气。”林锦荣无奈，只好抱着女儿进厨房洗手，然后走上楼去。

“我是锦荣他姐，你是不是跟锦荣认识？”林秋琴找了张凳子，坐在张然对面，—边干活—边随口问。

“认识，不是很熟，我跟唐文雯是同学。”

“文雯？嘉欣她妹妹吗？”林秋琴回忆了—下，记起来了那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女孩，“哦，是住在小溪边的那—家对吧？听她奶奶说，她嫁到坪州去了，我有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她去年回过娘家，现在在外地打工，离娘家也不是很远。”张然生儿子的时候唐文雯回来看过她，两人的联系也很密切，知道闺蜜最近因为不想生二胎跟丈夫—家闹的很僵，不过这事应该没传开。

“哦，是吗，我嫁的近，经常回家都没碰到她，怪了。对了，听你的口音像是乐名村的？”

“是啊。”

“我说怎么口音有些耳熟，锦睿的表姑也在乐名村，大榕树旁边的，年初四庙会有空我也会去……”

林秋琴和张然聊着不久，门店又来了—辆驾驶室带棚的三轮摩托车，走下—名戴黑色帽子不苟言笑的中老年人。

“爸，你怎么来了？”林秋琴打了声招呼。

林国辉没有回话，四下看了看马骝姜，抓起来看了看，冷嘲热讽道：“收这种姜有什么用，本钱都赚不回来，捡回来都嫌弄脏屋子。”

“这是看质量给价的，弟他心里会没数么？”林秋琴没好奇的反驳，又奇怪的问道，“你开那么大—辆车来，拉了什么？”

“饲料。”

“怎么拉这么多？家里不是种了很多猪菜吗？”

“这年头谁还用猪菜养猪，那么麻烦，我可没那个功夫去捡猪菜。”

林国辉板着—张脸，给人—种很严肃不好说话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发火。他从张然身边走过，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眼角余光却是看到林锦荣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没来由觉得好笑。


为了明天的工作顺利进行，林锦荣做了很多准备。比如开着爬山王在大荒山来回跑，熟悉路况和增强驾驶技术。这种农用车他以前也就开过两三次，现在要走这种路，明天还要带十个工人，着实有些紧张。

他又去镇上买了些蛇皮袋和半胶手套，怕的就是那些大婶为了省钱用破烂手套应付工作。顺便去了两三家农机店了解一下电动切片机，确定哪一款适合切马骝姜，但不急着马上买。

十个工人一天的工资是一千，如果行的通估计会请更多工人，他取了一万的现金放在身上。他和苏丛雪的全部存款并不多，两万不到，现在取了一半的钱得，他跟苏丛雪打招呼。晚上的时候，他用女儿的平板给苏丛雪发了个视频请求，没人接，打电话过去却是关机。估计是忘记充电关机了，已经睡下了。

他再次拔通罗山村廖阿姨的电话，确认一下人数，了解一下工人的态度。廖阿姨明确告诉他，如果真如他所说，早上八点开工，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五点收工的话，包午饭，一百块钱一天算很高的工价了，有大把多的人想去。

而且，工人捡到马骝姜只需装袋，并不需要搬运，这活怎么都不算是重活。就连他一个大男人去果园挑柑橘，也就这个价。所以廖阿姨敢打包票，工人只会有多不会减少。

在林锦荣打电话的时候，林珑的平板忽然画面一变，“噔噔”的响起来。林珑迟疑了一下，伸出食指戳了下屏幕上绿色的按键上，屏幕一亮，露出一张清冷精致的脸蛋。

这是一张天生的模特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隐隐透着一股子清冷。她穿着一件紫色真丝睡衣，露出一片令人口干舌燥的雪白，精致锁骨更是十分性感。画面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已经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冷得直哆嗦。

“小人儿。”

“妈妈。”

“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呢？”苏丛雪露出一个脑袋，轻声问。

“爸爸在外面打电话。”林珑眨了眨眼，俏生生的回答。她说的不是村里的土话，而是普通话，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多数还含糊不清。

“哦，那小宝贝一个人在干嘛？”

“看汪汪队。”

苏丛雪显然不知道“汪汪队”是什么东西，追问道：“好看吗？”

“好看。”

“呃……”苏丛雪很想说不要看太多动画片，不过还是忍住了，转移话题问，“小宝贝，想不想妈妈？”

林珑想了下，特伤苏丛雪的心，这才点头说道：“想。”

“那明天让爸爸带你来妈妈这里玩好不好？”

林珑又想了下，摇了摇小脑袋，说：“不好，大姑姑说明天带我和表哥去超市玩。”

“呃……你这个没良心的。”苏丛雪哭笑不得，赌气的一大一小隔着屏幕你看我我看你。

忽而，一大一小“噗”的笑了。苏丛雪一笑百媚生，林珑小脸右边露出一个小酒窝，露着小牙齿的嘻嘻直笑，像个小傻瓜。

“好了，妈妈要睡觉了，等下你爸爸回来帮妈妈问一下他打我电话有什么事，让他发信息给我。”

“嗯？”林珑疑惑的眨了眨长睫毛，母亲的话太长，她记不住。

“有事情发信息。”

“好。”林珑又是简洁的回答，这让苏丛雪真的找不到词了。

“可以挂了，会不会？”

“会，我会。”林珑小手点了下屏幕，上面顿时露出一红一绿两个虚拟按键，她选择了红色那个，画面消失，恢复原来的画面。她想了下，又点了下，画面动了起来，小脸蛋儿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

第二天，林锦荣要比往常早半个小时起床，大致处理好琐碎的家务活，他跟母亲说要出去做事，让母亲等女儿醒来送上校车，然后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开着爬山王一路风尘赶去驼山村。还好他没吃早餐，空车行驶的爬山王异常颠簸，让他的胃水一阵翻江倒海。

清晨的寒冷一点没有冷却他胸膛里火热的心，和他一样的感觉是驼山村路口的那十个大婶。现在已经快到元旦，正是农活青黄不接的最高峰，听到有老板开价一天一百块钱，她们不热心才怪。

“小老板好久不见了。”还认得林锦荣的大婶跟林锦荣打招呼。

林锦荣点点头，大致打量了下工人，发现廖阿姨还是挺靠谱的，招的人多是五十到六十之间，没有把那些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拉来凑数。

林锦荣也不嫌啰嗦，再次打个预防针的说道：“在这里说一下，上山捡药材可能有点辛苦，你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闻言，大婶们都不以为然的笑起来，都说道：“做工哪有不辛苦的，又不是第一天做农民，帮老板上岭砍竹子砍芒杆割芦基，六月天在太阳底下暴晒干活，什么活没做过！”

得，是林锦荣太过担心了。说的也是，农民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最多也就干不了吃不了这碗饭，第二天不来了就是。

当下，林锦荣让廖阿姨她们上车，前面副驾驶做一个，坐后面的让她们用袋子垫着屁股，不然坐在铁皮上又冷又硬。还好爬山王的车厢有大半人高的挡板，后门一关，也就上面有些冷风吹到她们。

爬山王载了人，开起来没有空车的时候那么颠簸，林锦荣略微开快了一点。大约七点三十的样子到达旧糖厂遗址路口。搭这么多人上这么陡的路，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前他看林红兵开山王，哪怕比这样的路还烂还陡，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不紧不慢的样子。现在轮到他自己开，多少有点紧张。当然，比他还紧张的是廖阿姨她们，尤其是坐副驾驶的阿姨，一个劲的说要下来自己走，都不敢睁眼去看路。不过他没打算放她们下来，就这么走进去，不说身上会被露水打湿，还耽搁时间。耽搁十分钟，十个人算下来就差不多浪费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