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怀一遍又一遍，催我和他离婚。
他要，赶在姨妹还没手术之前，实现她的愿望。
婚礼一切从简，但是会领证。
我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半天，发现徐璟怀这次不是在跟我商量。
他的语气更像是通知。
容不得我不同意。
我想了想，把手机搁置在一边，拿着衣服去了浴室洗漱。
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之后，我还给自己化了个妆。
镜子里的脸，其实很好看，不是苏云朝说的奇丑无比，也不是妈妈说的又赖又讨人厌。
我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这才离开梳妆台。
吃了药躺在床上，我重新拿起闪烁不停的手机。
冷白的光照在我的脸上。
不止徐璟怀的消息，苏云朝的，爸妈的，所有人都在和我聊天。
一直刻意忽视我的妈妈也难得给我发了好几条。
“苏亦欣，我养你到大，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把徐璟怀让给曦曦，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和她区别对待。”
“曦曦替你陪了我们这么多年，这是你欠她的，别让我把事情闹的太难看，我不想左邻右舍看见我打你关你，但是不代表我做不出来。”
冷冰冰的文字，冷冰冰的口吻。
一点也不像是妈妈会对女儿说的话。
药物的作用下，我开始昏沉，只能颤抖着手指回复她。
爸和妈，还有哥哥，我全部回复了好。
最后是徐璟怀。
也许是最后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看见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名字，心脏就狠狠揪了一下。
这个名字，原本被我幸福又甜蜜地填在丈夫那一栏的。
我用力咬住了舌尖。
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我脸上露出的负面表情。
表现出再多的痛苦也不会被人在意。
说好要快快乐乐地走，不能前功尽弃。
我强撑着快要失去的意识，给徐璟怀回信。
“徐璟怀，不是你要离婚，是我苏亦欣决定不要你了。”
“曾经你说要给我所有的爱，弥补我前半辈子的缺失，
你食言了。
所以，我不要你了……
祝你和苏曦百年好合
……”
我小心地抹掉眼角的泪，闭上双眼。
房间里黑

后来才知道，是苏曦也晕了过去。
她的病情，比我严重。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要去照顾她。
而我从小就身体不行，天天都在吃药，就算一时间晕了也没事，总会醒的。
所有人都习惯了。
也不会关心。
我一时喘不上来气，用力揪住了心口。
“苏亦欣？你怎么在这？”
拐角处，苏云朝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带着惊讶。
他推着苏曦的轮椅，站在太阳光下，替苏曦挡下刺眼的阳光。
苏爸苏妈围在旁边。
徐璟怀也在，他从苏曦的身前直起身，手上端着一杯温水。
不难看出，刚刚他正在给姨妹喂水。
4
家里人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聚会。
父慈子孝，母女和谐，就连女婿都尽心尽力。
如果不是中间横着我，也许他们会是温馨幸福的一家人。
见到我，苏云朝便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稀奇，曦曦病了这么久，你这还是头一次过来看望曦曦吧。”
“连妹夫都比你有温情，知道替你照顾曦曦。”
“苏亦欣，连条狗都知道感恩，曦曦为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却连探病都做不到，你是冷血动物吗？”
苏云朝的嘴皮子一向刻薄，也是他最排斥我的存在。
我已经习惯了。
还是爸出声打圆场道：
“别这么说，你妹妹只是不懂事，你少说两句，别让曦曦动气。”
苏云朝不依不饶：“不懂事？”
“曦曦比她小，每天都在我们面前说她好话，让我们要体谅她的心情，她呢？”
“曦曦一回家，苏亦欣就在曦曦面前闹。”
“曦曦只是喜欢徐哥而已，还没怎么着她呢，她就想要曦曦的给她谢罪赔命。”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她留下来养着，给曦曦养出个白眼狼！”
苏云朝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什么垃圾。
他推着苏曦的轮椅离开，把爸也拽走。
只留下两个字：“晦气。”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而将视线落在妈妈身上。
不过妈在忙着转移苏曦的注意力，半个眼神都没给我。
最后，只剩下徐璟怀还站在原地。
对上我的视线，男人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将手背在身后
漆漆的，万籁俱寂。
我的耳边却出现了嗡鸣声。
意识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见了早已故去的姥姥。
老人家慈爱的伸出手：
“欣欣，快来和姥姥一起玩——”
“嘀嘀，嘀嘀！”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声响，叫得人心烦意燥。
还有人在喊：“苏亦欣！”
徐璟怀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
发现电话还在接通中。
喊他妻子名字的，似乎是病房外匆匆跑来的医生。
14
我的葬礼十分清静。
倒不是说苏爸苏妈吝啬给我办葬礼。
只是苏曦被打了一顿关在家里，哭哭啼啼了一阵子。
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逃了出去。
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卡证。
等到发现的时候，东西已经全部变现，转到了苏曦的卡上。
经历一番波折，苏曦被抓住，被气急的苏妈告上法庭。
只是钱追不回来了，被不知道苏曦的哪个朋友带走，人都找不到了。
苏爸苏妈这段一年来为苏曦翘了不知道多少次班，公司全权委托给别人管理，自愿让渡了许多权力。
这会儿要用钱的时候，合伙人的电话一时半会儿也没打通。
最后，还是精神恍惚的徐璟怀同意给我办葬礼。
火化，下葬。
被埋进土里的当天，无风无雨，更没有太阳。
到处都是阴沉沉的。
徐璟怀抱着我的骨灰盒，亲手把我放进了墓地。
我听见徐璟怀低声呜咽，一遍一遍读着我的留言。
最后，他摇了摇头：“不，你要等我，你不能抛弃我。”
“亦欣，是我错了，我不是喜欢苏曦。”
“我只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我不是真的想和你离婚的。”
“这些天，是我忽视了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男人几乎是跪在桌前，双手合十，祈求道：
“下辈子，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不好。
下辈子，我就不需要祈求谁的怜爱啦。
我只希望我健健康康。
只要健康，我总能活到最好的年纪。
下葬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灵魂突兀一轻。
要离开了。
风声带走了亡者的灵魂，徐璟怀浑然不知。
男人跪在墓前，盯了骨灰盒半晌，喃喃出声：
“亦
。
却没想到，苏曦又看上了徐璟怀！
我闹过，激烈又坚决地反对过。
最终却败在男人亲手递过来的一纸离婚协议上。
还记得徐璟怀向我求婚成功的那天，激动得掉了眼泪。
男人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说会给我一个家。
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分开。”
说话时，男人的手臂收得很紧，好像生怕我会跑掉，珍惜不已。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誓言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说出口，就会忘。
苏曦的爸妈和哥哥把她爱吃的食物挑拣好，急匆匆出门去了医院。
他们没忘记吩咐保姆别给我东西吃。
“吃什么吃，吃饱了再去吵曦曦吗？”
“怎么不饿死算了！这样也不用多此一举离婚！”
我用力喘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滞闷。
心里想。
不用饿，我已经离死不远了。
3
医生在我的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片刻后面色严肃地看着我说道：“你这个病已经很严重了，又是先天的病灶，后天也不好好养着。”
“为什么不选择住院，做一个保守治疗？”
“好歹能减轻一些痛苦。”
我摸了摸自己苍白冰冷的脸。
这样明显的病弱，这么显眼的痛楚，所有人都在视而不见。
治疗还有意义吗？
左右都是一样的结果。
面对医生护士的轮番劝说和关心，我只能道：“对不起，我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医生护士欲言又止。
他们大概想劝我做一点募捐。
不过没有治愈希望的病，我还是不要浪费公共资源了。
留着大众的善心去救更需要它们的人吧。
从诊疗室出来，我揉着太阳穴翻开病历本。
断断续续一年的诊断记录，从得知死期，到努力挣扎，再到现在挣扎过后的绝望。
每次翻开记录本，好像我都是一个人。
我有些恍惚。
整整一年，身为我丈夫的徐璟怀去了哪儿？
我有些惶恐。
我最亲近的人，都对我不闻不问吗？
想了半天，我才想起来。
好像苏曦闹着她喜欢徐璟怀，被诊断出绝症，就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那天过年，我当众晕倒在家里，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
“亦欣。”
他和我相顾无言。
事实上，因为离婚的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
得知苏曦喜欢他，被爸妈哭着求上门的时候。
徐璟怀从一开始逃避和拒绝，变成现在的妥协和默认。
我们之间经历过太多的争吵。
到了如今，我已经分不清他向我提出离婚的缘由。
究竟是因为厌倦了我的吵闹，还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苏曦？
也许两者都有吧。
所有人都会喜欢苏曦，喜欢温柔善良，乐观积极的她。
在她面前，我像是阴湿地里的生长的苔藓。
曾经落在我身上欣赏的目光，拒绝不了阳光下的鲜花，这很正常。
“你是来看病的？”
徐璟怀沉默了半天，忽然出声问道。
他的眼睛落在我手上的病历本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凝眉：“你又得了什么病？”
一个“又”字，叫我眼角跳了跳。
最终只是平淡地回答：“我没什么事。”
头又开始偏疼。
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兴趣，转身想要回去。
徐璟怀却伸出了手：“给我看看你的病历记录。”
我到嘴边的道别咽了回去。
三秒后，我把病历本递了过去。
徐璟怀伸手要接。
“徐哥，你快来！曦曦昏过去了！”
“……”
5
那本病历最终还是没有被接过去。
徐璟怀被苏云朝的大喊叫住，踌躇了半秒，还是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你的病要好好养着，不要因为跟我吵架就不顾这些，会很难受。”
徐璟怀短促地叮嘱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只觉得讽刺。
原来他知道我会难受啊。
只是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从前我疼了累了，男人都会紧张心疼地抱住我，不知道拿我怎么办才好。
恨不得替换我来承受我的痛苦。
绝不会转身离开。
我把病历本重新抱回怀里，深吸一口气。
苏云朝似乎忘了我离开医院的路上会经过病房，说谎不打草稿。
苏曦根本没晕倒，只是提起了徐璟怀。
爱妹妹的好哥哥立刻把男人从我面前叫走。
医院的楼道口十分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