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服前我看着自己原本干瘦的腿开始有些浮肿，原本合身的衣服都开始勉强才能塞进去。
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我掏出柜子里这些年攒的钱，又去好好洗了把脸抹上蛤蜊油就出了门。
我去邮局寄了封信去京市，反正没有再治疗的必要，剩下的日子我只想跟自己亲近的人过。
在路上浑浑噩噩的走着，好像没什么东西是自己能抓得住的。
路过国营商店又去里头买了一大桶饼干跟麦乳精，还去做了个时兴的短式卷发。
像是为了弥补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我又买了好几套新衣服，擦上口红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笑起来。
许染月，你早该如此！
反正我舍不得花，顾彦君也会给别的女人花，既然如此，我能花多少是多少。
“哎！女同志跟男同志离得近一些，男同志可以把手搭在女同志的腰上。”
“对！就是这样，看镜头！”
我听着动静转过头，却看到顾彦君跟周媛媛站在照相馆里。
周媛媛搂着顾彦君的手臂笑的满脸幸福，好似一对璧人。
我直勾勾的盯着两人，顾彦君看到我的那一刻脸色骤变，周媛媛一脸得意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摄影师回过头看着我的方向有些不明所以：“这位同志，你...”
“阿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顾彦君想要追出来，周媛媛却一把拉住他，手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彦君哥，我的头好难受啊。”
顾彦君看看我又看看她纠结之下还是选择陪在周媛媛身侧。
我压下心里的酸涩，转身离开。
“你不是爱吃这个吗？路过看到一个老大爷在卖，就买了点回来，你尝尝看。”
见他满眼期待的望着我，我忍不住感到好笑。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早些天，也许我会满是感动。
我会觉得原来他也会记得我的喜好特意为我买回来。
现在我只觉得廉价，在他顾彦君的心里，我就是用这么点吃食就能哄好。
“彦君哥，我胸口好痛——”外头传来周媛媛的叫喊。
顾彦君拧着眉无措的看着我，我笑着开口：“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他迟疑了片刻：“那我先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见他离开，我关上门泄了力，从包里翻出一颗药就着水吃下。
我蜷缩在床上，忍着疼看着天花板。
止痛药好像开始难以缓解疼痛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收到小姨的回信当天我就去车站买了一张去京市的票。
三天后出发，想到可以去见亲人，我心情好了许多。
再次来到医院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医生怜悯的看了我一眼，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他低着头又给我开了些药：“还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想吃什么，想去做什么，想去哪走走都满足自己吧。”
“小姑娘这辈子苦，下辈子擦亮眼好好活！”
我点点头压下鼻尖的酸涩，说了几句道谢的话。
刚推开家门就看到顾彦君跟周媛媛一脸喜色，桌上还铺了桌布，摆着几碟好菜跟橘子汽水。
“嫂子，我现在是服装厂的财务啦，彦君哥说要帮我庆祝庆祝。”
周媛媛比出手显摆道：“他还非得送我一个升职礼物，海鸥牌的手表，我说不要太贵了他还非得给我买。嫂子，我真是羡慕你找了个这么好的丈夫！”
我扯了扯嘴角：“是吗？那恭喜你！”
一大早两个人一起骑着车去上班了，家里空空的我反倒觉得轻松。
邻居王婶却兴冲冲的冲进来：“你还在家啊，快跟我去看戏啊！”
她说着就拽着我的手往外跑，没一会儿我就喘不上气停下来道：“王婶，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真没力气。”
“哎哟，你这身子骨怎么这么差呢，这才走了几步，快跟我走，晚了就看不到了！”
王婶神神秘秘的捂着嘴笑，不依不挠的又拉着我跑。
等到了工厂我才明白她的意思，我大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热闹。
周媛媛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上，身上的大衣被扯得皱皱巴巴的，整张脸红肿不堪，一时间我竟然有些认不出来。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情况？！”
王婶捂着嘴直笑：“搞破鞋呗，她下乡的时候跟村长搞一块去了，现在又跟陈厂长搞一块去了，这不村长跟厂长的媳妇儿是亲姐妹，两人直接抓过来了。”
“我活这么多年也没看过这热闹！”
“你别说，这些男的真好骗...”王婶捂着嘴笑，突然停住古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是突然想起来周媛媛被顾彦君接来家里住，这么说我们家也是冤大头呢。
“唉，你家那个估计就是着了她的道，现在这不是看清了这女人是什么货色，这下估计才发觉还是自个的老婆好啊。”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看着一个年长的女人猛扇周媛媛巴掌，其他人拦都拦不住。
心里只觉得报应不爽！
顾彦君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脸色阴沉。
周媛媛被两个女人轮番的打，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之前帮她说话的几个要好的现在都躲在后面不敢吭声，生怕会波及到自个。
“让大家伙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从前下乡的时候，就惦记我家男人，勾着我家男人给她买这买那，谁都不放在眼里，别人都在做活攒工分，就她成天瞎溜达！
还怀了一个不知道谁的种，最后没保住，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想着好好收拾收拾她，没想到竟然回城了，这下让我在这逮到你了。”
顾彦君正在倒水的手一顿，他满脸笑意的放下水壶：“好，你等着，我现在去买。”
见他离开我赶紧换上自己的衣服，回家拿了早就收拾好的衣服和车票就往车站赶。
坐上车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气，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从车站出来看到小姨的那一刻，眼泪不断往下掉。
如果我当初听她的话，找一个好男人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生病的事我没瞒她，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况瞒也瞒不住。
小姨这几年一点变化都没有，看来她在京市过的很好。
她抹着眼泪：“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顾彦君那个没良心的怎么敢这么对你啊。”
她拍着我的背：“走，回家我们回家！”
小姨现在在自己女儿家住，没事送着孩子上学做做饭。
我不想打扰到他们就提议住在旅舍。
小姨说要跟我一起住，索性我们就租了套房子。
又像回到了我还没嫁人的日子，她带着我去看天安门，带着我去吃京市的糕点，还带我去烫了现在最时兴的头发。
好像要把这几年的缺失全补给我，这段日子是我三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我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皮肤越来越黄，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好几次我睡着了小姨喊我，我睁开眼都见她在掉眼泪。
“阿月，顾彦君他找过来了。”
我哑着嗓子：“不见，我不想见他。”
小姨擦了擦老花眼镜戴上：“唉，在小星家门口守了很多天都没见到我们，阿星她还是心软，现在人在外头等着呢。”
“他说他不想有遗憾，他有话想跟你说，你要是不想见，我让人...”
1979年年底，丈夫把下乡的白月光接了回来。
半个月后她留下遗书，爬上厂房指控我污蔑造谣她。
周媛媛满脸泪痕哭诉自己得了抑郁症活不下去，随即像一只坠落的蝴蝶往后倒。
顾彦君及时赶到接住她，两人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他更是当着厂里所有人的面把我推进染色池里：“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媛媛下乡我也不会娶你，要是她有什么事你也别活了。”
我连呛几口污水扑腾着看他离开的背影。耳边回荡起医生劝告：“你这是肺癌晚期啊！尽快通知家人办理入院手续吧！”
顾彦君，如你所愿，我真的要死了。
1
周媛媛紧咬着嘴唇，肩膀颤抖着靠在顾彦君身上，仿佛受了极大地惊吓和委屈。
“谁都不要扶她！”
顾彦君满脸厌恶的看了我一眼，抱着周媛媛离开了。
我狼狈的从染池里爬出来，好几次差点又摔进去。
身上的棉衣又湿又重，不断地往下坠水。
风一吹，我整个人冻得发抖牙齿直打颤，头晕的越发厉害。
周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工人，有跟周媛媛许染月关系好的女工冲上来为她打抱不平。
拽着我的头发往后薅：“你根本就配不上顾主任，媛媛跟顾主任才是一对，我劝你有多远滚多远！”
“你凭什么造谣她，媛媛这么好的人，她在乡下受了那么多苦都强撑着，你还污蔑她偷咱们工厂的布料，你当大伙都是傻子？”
我捂着头皮挣扎着，强烈的刺痛席卷而来，旁边还来了两个人按着我。
“就是！没有镜子也有尿吧？长这鬼样哪像个女人？顾主任怎么会跟你这样的结婚？！”
“你要是再敢说媛媛的坏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自个的男人都管不住，趁早死了！”
我强忍着泪，死死的瞪着几人：“你们几个这是上赶着劝人当破鞋？”
“你说谁是破鞋？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为首的女工瞪圆了眼，手叉着腰一副要把我吃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