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邹凯宁循声望去，自己的手机在秋棠手里。
秋棠脸色穆地变了，气鼓鼓地将手机递给他，指着上面闪动的头像：“你什么时候换的头像！这个跟你用情侣头像的是谁？”
没解锁，只能看到那个情侣的头像，看不到内容。
她这是，吃醋？
邹凯宁的怀疑很快就压了下去，这么多年，邹凯宁身边不是没有出现过追求他的异性，秋棠全都视而不见。
起初他还以为是秋棠对他的爱，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后来他知道，她只是不屑任何情敌。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她都是淡淡的。
现在都分手了，又怎么可能对他身边的异性敏感。
打开手机，白梦婷的消息如潮水一般涌进来，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最后一条消息：“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有三个字，邹凯宁就是觉得，白梦婷问的语气期期艾艾。
他专心地安抚着白梦婷，没看到身边的秋棠脸色越来越难看。
邹凯宁没想给秋棠任何解释。
解释什么？都分手了！
陈杰趁机开口了：“凯宁，我知道你误会我跟宗棠的关系，我可以解释，你没必要随便找个人装亲密，来气宗棠啊！”
“我最近太忙了，占用了宗棠很多时间，影响了你们的关系！但是我们清清白白，都是为了医学事业。”
几句话瞬间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给两个人的暧昧找了最合适的理由。
秋棠如释重负，看着邹凯宁又皱起了眉：“以后别做这么幼稚的事儿！师哥这么忙还要过来跟你解释，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一会儿师哥还有演讲要彩排，我得过去帮忙，你有事就叫护士，我们先走了！”
陈杰还假模假式的推脱，被秋棠直接阻拦：“有护士呢！什么也没有你竞聘演讲重要！”
邹凯宁在她的语气里，听到了对自己的嫌弃。
关门之前，陈杰对着邹凯宁露出了得意的笑。
邹凯宁看看空荡荡的病房。
他想要去卫生间，试着扶着病床站起来，头晕目眩的恶心袭来，还没等走过去，扑通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他就那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是起不来，而是不想起来，
他想让这一刻的屈辱和冰冷促使自己清醒！
邹凯宁是被进来查房的老护士长扶起来的，他认识她，秋棠自从来这家医院就是这个护士长。
“秋棠年轻，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已，会好的。”
护士长可能看他可怜，干脆又多说了几句：“旁观者清，很多事你们局内人反而不自知。她很喜欢你，120把你送来急诊的时候，秋棠穿着带血的婚纱，满脸都是眼泪，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我们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慌张。”
邹凯宁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即便秋棠真的有那么慌张的时刻，也不过是因为自己为她受了伤，内心愧疚而已。
就是路边的一只野狗，快死了，秋棠也会难过吧！
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
明明就住在秋棠所在的科室，邹凯宁居然出院的当天才见到她。
他听那些小护士们背着他八卦，说秋棠当天就请了年假，一心一意陪她的陈师兄准备竞聘演讲去了。
邹凯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的难过，甚至没有给秋棠打过一个电话。
他感觉到秋棠正慢慢地从他心里被拔除。
…………
落地南山已经有些日子，秋棠很忙，却也经常偷偷地跑到邹凯宁的公司，就为了远远看他从楼上下来、上车，就这几秒，她能等上几个小时，也从没想要上去与他打招呼。
她不配打破他生活的宁静。
直到那天，秋棠跟同事在餐厅聚餐，去洗手间回座位的路上，在屏风后面看到了邹凯宁的女儿——云朵！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她的眼睛，跟邹凯宁可真像。
云朵蹲在屏风后面，嘴里塞得像只可爱的松鼠，手里还拿着几颗餐厅送的巧克力，一边咀嚼，一边扯着脖子偷看有没有人跟来。
秋棠的脚步不受控地停住，就那样看着那个孩子，舍不得移开眼。
云朵看见秋棠专注地看她，想了一下，犹豫着举起手里的巧克力：“阿姨，你也想要吃吗？”
秋棠蹲下身，轻声说：“阿姨不吃，你是害怕妈妈发现吗？阿姨帮你看着好不好？”
云朵有点迟疑，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阿姨你是不是认识我妈妈？我妈妈叫什么名字？”
她在确认秋棠是不是坏人。
“你妈妈叫白梦婷，你叫云朵！”
云朵终于放心地冲她张开了双手，秋棠把她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奶香奶香的。
她在秋棠怀里一边吃，一边摸秋棠的项链。
“你喜欢吗？”秋棠看着她，忍不住想要把所有她喜欢的都送给她。
小姑娘却奶声奶气地说：“云朵有，接生阿姨送给我好多闪闪的宝石。”
秋棠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想，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一年，她一定守着邹凯宁，哪怕不工作，日日夜夜陪着他，绝对不让他离开自己一秒。
那样的话，眼前的小孩是不是就会变成她的女儿。
她跟邹凯宁的女儿。
“云朵！”邹凯宁熟悉的声音猛然从秋棠身后响起，她身体僵直了一下，迅速擦干自己的眼泪，还不忘替云朵擦干净嘴角的巧克力。
转身，将云朵放在地上，看似大方地跟邹凯宁夫妇打招呼：
“好久不见！快去找妈妈吧！”她摸了摸云朵的头发，点头微笑，转身快速离开。
她怕她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在邹凯宁和白梦婷面前，荒唐的落泪。
她怕，那样邹凯宁会更加厌烦她。
邹凯宁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境下看到秋棠，他甚至来不及问一句她怎么会在这，她就消失在餐厅的人海里。
很快，他就知道了秋棠的工作地点。
凌晨，云朵因为偷吃太多巧克力腹痛，邹凯宁和白梦婷急忙抱着她去了南山儿科急诊。
再次看到了替同事值班的秋棠。
秋棠进修主攻了儿科方向，她孑然一身，经常替家里有事的同事值班。
来不及寒暄，抽血，检查，输液，折腾到天都亮了，云朵才在白梦婷的怀里睡着。
秋棠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值班室，让云朵有个安静的环境。
邹凯宁礼貌性开口寒暄，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纵横商场多年的邹总，第一次在社交上感到了无比的尴尬。
………………
公司在邹凯宁的管理之下运作得很好，邹父几乎是半赋闲的状态，自从白梦婷怀孕，白家的产业也逐渐交到邹凯宁手上。
四个老人加上邹奶奶，都把精力放在迎接白梦婷肚子里的孩子。
两家公司在邹凯宁手里逐步合并，一切本来顺风顺水，却在半年后出了变故。
白家的医疗器械临床试验，一直签给南山中心医院，今年却因为医院资质审查问题，合同无限期搁浅。
具体恢复时间，要看医院被审查的结果。
医院能等，白家公司等不了。
这批新型器械从研发到临床试验阶段，白家和邹家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公司团队筛选出几个能替代的国内大型医疗机构，最适合且有合作意向的居然是秋棠和陈杰所在的医院！
院方谈判代表，赫然写着陈杰的名字。
邹凯宁犹豫了，白梦婷却鼓励他：“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最后你们都结婚了得到了各自的幸福，而且医院也不是他的，他只是院方代表！我陪你去！”
白梦婷已经怀孕近八个月，邹凯宁不想让她跟着奔波，不知道她怎么说服了老人，四位老人都同意邹凯宁带上她。
邹凯宁本来就对这次谈判不抱有希望，干脆就带白梦婷散心算了。
飞机落地，
白梦婷挽着邹凯宁的胳膊，两个人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散步，邹凯宁才发现，这座城市很美，当初沉溺在焦躁的爱情里，错失了很多风景。
晚上，邹凯宁放团队自由活动，自己则带着妻子订好餐厅，找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聚一聚。
没想到刚推开餐厅门，就看到了陈杰，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却不是秋棠。
邹凯宁本来想当作没看见，陈杰大方地跟他打招呼：“这么巧！怀孕了？”他指着白梦婷的肚子，白梦婷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邹凯宁两个人就要向朋友那桌走去，陈杰显然喝了很多酒，不依不饶地在身后放开了音量。
“干嘛像仇人一样？不是来求我批临床试验合作的吗？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现在摆个脸是想给谁看？”
“再说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帮你解决了那个不会生的母鸡，你这会儿能有孩子？”
不会生？邹凯宁皱了皱眉，那时候秋棠不是怀孕了吗？后来即便流产也不用这样说吧！
看来两个人婚后生活并不美满。
“要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才混到这个程度！”他旁边的陌生女人安抚他两句，才勉强把众人的视线挪走。
刚坐下，白梦婷先开口问邹凯宁的朋友：“他们还没结婚吗？”
“结了！”朋友开始小声地八卦秋棠的近况。
“当时你们结婚没几个月，秋棠就发了请帖。我们都知道，她最开始不就为了这哥们，才拍的那个取卵宣传吗！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不妥妥真爱？没想到，婚礼上闹得那叫一个难看！这哥们他妈拽着秋棠头发骂她不会生！说她挡了她儿子高升的路。”
“秋棠跟老太太扭打在一起，说什么，要不是她儿子害她流产，她孩子都四五个月了！”
“对对，后来婚礼也不欢而散，听说两个人貌合神离，我们经常碰到他带着不同的女人，混得也很一般，最近才冒了头。”
朋友指了指还在喝酒的陈杰，他的手正握着那个陌生女人的手。
结账的时候，陈杰还不忘挑衅地跟邹凯宁说：“医院见！我要回去面对你前女友了！”
邹凯宁觉得有点唏嘘，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这就是秋棠想要的生活吗？
…………
秋棠说着没什么不好，兴奋地将他进了试衣间。
“棠，这个扣子我弄不好！”陈杰的声音很快在试衣间里响起。
到底什么扣子不能出来弄？
他明明是在挑衅我。
秋棠竟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哪里？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害羞什么？我大学的时候，你没给我做人体骨骼模特啊！哪我没看过！”
店长同情地看着走近的邹凯宁，他扯出一个笑，不想迁怒无辜的人。
邹凯宁想，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不然店长怎么都不忍心直视，尴尬地跑到一旁翻别的西装去了。
“二位这身材也太好了！金童玉女！这套结婚礼服太适合你们……”店长刚退开，就有陌生的店员顶上来，对着走出试衣间的秋棠和陈杰夸赞，还没夸完，店长急忙把她拽到了一边。
秋棠本来满意的笑，在看到邹凯宁瞬间垮了。
还是陈杰对着邹凯宁解释了两句：“宗棠只是让我试试，你别多想，衣服还是还给你。”
邹凯宁盯着陈杰，他只是说说，却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反而搂紧了身边的秋棠，对着镜子，挑衅地回望他。
“不用，你穿这个多合适啊！他穿什么都那样！”秋棠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随意在店长抱着的那些西装里拽了一件，
胡乱扔给了邹凯宁。
邹凯宁没接，西装掉在地上，仿佛他被践踏的心。
“你又闹什么！邹凯宁，我没空管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我还要陪师兄去准备竞聘演讲。”秋棠低声警告他。
陈杰走过来，安抚的手一下一下拍着秋棠裸露在外的背：“别生气，结婚是大事。要不你陪他再选选！”
言外之意，新郎服是不可能还给邹凯宁。
也对，在这段感情里，邹凯宁本来就不具备什么优先选择权，所以都要给这个陈师兄让路。
最近邹凯宁甚至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呢？
大概是陈杰的目标太过明确，秋棠能给他的只是专业上的一些助力，想走得更远，秋棠不会成为他的最优选，又不得不吊着她，怕真的找不到更好的。
秋棠不懂吗？一定是懂的吧，不然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地答应了跟邹凯宁在一起。
邹凯宁突然笑了，五年前他一心以为早晚会焐热这块石头，
五年后，他仍然是那个‘其次’。
邹凯宁低头将西装捡了起来，仔仔细细，好像拾起这五年丢掉的尊严，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店长。
“你什么意思！”秋棠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没什么意思，礼服真的很适合他，送给他了！祝你们……”邹凯宁竭力克制自己的嘴唇不要颤抖：
“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再次抬头看向爱了五年的秋棠，郑重地给这段感情一个完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秋棠，分手快乐！”
结束了！
邹凯宁迈出婚纱店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还会痛，但他相信，时间终究是会让这一切平复。
秋棠来不及脱婚纱，径直追了出来，陈杰也紧随其后。
在斑马线中间拦住了邹凯宁：“你闹够了没有！”
…………
五年里，无论秋棠做什么错事，撒撒娇他都能原谅他，秋棠以为这次也不会例外。
这几天发生的事，和邹凯宁的离开，让她彻底地看清了自己的情感。
他却总觉得自己能飞黄腾达，能攀上更大的荣华富贵，所以一直利用她吊着她。
秋棠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从没想过，邹凯宁会离开自己，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现在生生从她人生中剥离，仿佛胸口突然被挖掉一块，
疼的抽搐，疼得她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下一秒就要窒息了一般。
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秋棠颤抖着拿出手机，此刻她除了邹凯宁的电话号码，想不到任何东西。
仿佛响铃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接通的那一刻秋棠酝酿了几天的忏悔、思念只说出了：“老公……”两个字，就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
以往每次吵架，只要她叫老公，他就脸红着原谅她。
她多希望这次也会一样，她想对他说，她跟他走，只要他愿意和好，一切都听他的。
她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原谅，听到的只是邹凯宁冷冷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不要联系。”
挂断电话之前，秋棠还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我去给爸妈看咱们结婚的场地，你忙完下来一起选。”
秋棠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不敢相信这段对话的真实性。
邹凯宁跟别人要结婚了？
这不可能，他说过他这辈子只爱她一个人！
她疯狂的继续回拨，被彻底的拉黑了。
秋棠跟医院请了长假，离开那天，她听到护士们在议论，陈杰正式跟院长女儿交往了。
秋棠转身去了院办，要求医院出面下架她拍的捐卵宣传视频。
院方不得不让陈杰出面游说她。
秋棠看着明明这几天都在躲着她，又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来找她的陈杰。
他的嘴一张一合都是那些大道理，秋棠一句也没听进去，突然觉得无趣，站起身走了。
秋棠给所有他们俩共同的朋友发去信息，询问邹凯宁的去向。
他们只说邹凯宁前段时间就通知大家取消婚礼。
原来她拍捐卵视频那天，他说的分手不是吓唬他，他那时就已经下了决心，后来她甚至连跟她婚纱同款的西装都送给了陈杰。
邹凯宁是攒够了失望离开的吧！
临近原本秋棠和邹凯杰的婚礼，她不得不跟所有邀请的女方亲朋解释，执拗着没有说分手的事儿，只是说邹凯宁临时有事，婚期延后，时间再通知大家。
她拿着那件刮破带血的婚纱，求了好几个老师傅，终于有人肯收两倍的价格帮她修复。
秋棠执拗地想，只要修复好了，邹凯宁看到，一定会原谅她。
可邹凯宁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秋棠急得都快疯了。
最初以为邹凯宁只是为了气她，随便找个女人搪塞她，可越久，她越慌张。
难道真的离开这里回南山去了？
秋棠不敢轻易去南山，恋爱五年，邹凯宁求过她无数次她都不肯登门拜访，自己突兀地找上门实在太难堪了。
直到那天，有朋友转发给她一份婚礼请柬。
开来链接，婚礼进行曲流淌，画面闪过很多张婚纱照，赫然是邹凯宁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见过，白梦婷！邹凯宁居然要跟白梦婷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