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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卿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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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雀儿扶着李卿落,满脸焦急:“姑娘你忍忍,咱们马上就回红枫馆了。”其实,就连雀儿都不知,李卿落的这回中毒,是她自己故意为之的。

红枫馆里虽然种的是红枫树,但院墙外恰好有一株夹竹桃。

李卿落自幼生长在山里,又怎会不知道夹竹桃的毒性?

她昨日在春在堂外遇到江大夫,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曲氏明明已经对她不耐烦至极,却多日的隐忍未发。

李恪川那边也是风平浪静,这些都让李卿落心生了几分不安。

果然,他在这里等着她。

而她幸好提前对自己做了一点手脚,不然今日这放血割肉的事,怕是不好脱身了。

哼。

就算她给自己下毒,这一世,李恪川也休想在此事上得逞。

李卿落回到红枫馆就躺下了。

她让雀儿不要将此事告诉静慈堂那边,雀儿想了想,终究还是听了她的话。

李卿落不过是觉得,这一件件的小事,祖母若是听多了,定也会觉得心生厌烦,觉得是她自己没用。

不过,李卿落会让祖母知道她的这些亲人到底有多狠心无情,多想置她于死地,并不值得她李卿落付出真心。

不过,并不是现在,而是要寻个合适的时机,一招诛心!

李卿落上吐下泻,头晕脑胀,中毒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雀儿去请了大夫,回来却还是被邓嬷嬷给发觉了。

知道此事后,有雀儿帮着劝说求情,邓嬷嬷才没有告到裴老夫人那里。

但是今日的事,邓嬷嬷那里是全瞒不住了。

“真是太狠心了!若不是姑娘阴差阳错的中了毒,岂不是还真要放血割肉?姑娘真是受罪,哪里都不好受。”

雀儿也跟着心疼:“是啊。今日真是万分惊险,那一脚我到现在还疼呢。”

邓嬷嬷查看了雀儿的伤势,心里把李恪川自然骂了千百遍。

真他娘的不是个人!

雀儿:“阿奶,这事便听姑娘的,先瞒着老夫人那里吧。我总觉得,姑娘她是个有成算的人,此事,她肯定另有打算。”

邓嬷嬷看着自己的亲孙女,心里为雀儿打算着,便也答应了。

等李卿落好受了一点,邓嬷嬷进来宽慰她:“姑娘想不想知道,那秦淮河边的宅子,到底是谁的?”

李卿落装作不知,“是谁的?”

邓嬷嬷压低了声音俯在她耳边说道:“奴婢亲自查的,是当今皇四子,允王殿下的宅子!”

李卿落装作很惊讶的瞪大了眼,甚至轻掩住唇。

“怎么会……?会是……和皇家……?”

她甚至不敢将话说出口来,那满脸吃惊的样子,邓嬷嬷分毫没有怀疑。

邓嬷嬷:“这件事和皇子有牵连,可是非同小可的。老夫人那里只是让我们继续暗中调查,万不可将此事闹大了,若是稍有不慎怕牵连整个李家!”

李卿落连忙点着头:“是,此事由祖母作主便是。但还请嬷嬷往后,能将这件事的后续消息继续告诉我,毕竟我也姓李。”

邓嬷嬷:“姑娘别怕,老奴以后知道的,都告诉你就是了。”

雀儿如今是李卿落的人,邓嬷嬷的心,自然也会偏着红枫馆一些。

李卿落养了两日后,中毒的症状才逐渐减轻。

只是原本就削尖的一张小脸,如今竟只有一个巴掌大了。

好在,最近她每日在雀儿和翠儿的督促下,口服了祖母给她在芳香斋买的雪肌丸,每日沐浴后也不忘在身上涂抹霜肤膏,这皮肤好似还真得变好了一些。

摸着比从前顺滑,肤色也亮了一点。

只是,养肤似乎是个需要耐心等待的过程,所以一时还不能特别见效。

李卿落望着水面中的自己正在出神,雀儿和翠儿却都垮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雀儿很愤怒的捏着拳头告道:“姑娘,是忠毅侯庄家那边来人了。”

翠儿轻轻拉了拉雀儿的胳膊,小声:“雀儿,姑娘还未痊愈,咱们还是先别给姑娘增添烦心事了……”

雀儿抿了一下唇,这才没有说下去。

李卿落平静问道:“他们家来退婚的?”

雀儿和翠儿都是一脸吃惊,不明白她怎么知道的?

李卿落当然知道。

上一世也有这一出,而且时间也差不多了。

庄魏亲自上门来退亲,因为听见家中长辈在商讨此事,说既然李卿珠死了,李家不是又寻回来一个女儿吗?

为了两家不毁姻亲关系,所以李朝靖和忠毅侯已经有了默契,要将婚事继续落在李卿落的头上。

庄魏才痛失了所爱,在他心中,李卿落又是逼死李卿珠的毒妇,他怎会愿意妥协?

所以,就私自登门,闹着要退婚。

上一世,虽然庄魏来闹了一场,但结果也是无济于事,并未改变什么。

李卿落还听说,他被捉回去后,关在了祠堂里,被罚跪了好几日。

庄魏甚至用断水绝食来威胁,除了忠毅侯夫人心痛的差点跟着去了,忠毅侯愣是没有改变主意。

庄魏这才突然奋起日以继夜的读起书来,说要参加科考。

结果是,倒还真让他考了出来,甚至中了一甲,进士及第的探花郎。

看到了他的前程,忠毅侯府那边才有了松动的态度,可庄魏却又突然扭头同意了婚事。

他要继续这份姻缘,说要将李卿落娶回忠毅侯府。

就在所有人都大为不解时,李卿落却知道了他的想法。

那次,李卿落高热险些死了,是庄魏给她请了大夫。

可事后他却说,“我救你一命,不过是不想你死的那么痛快。你要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这样才能受活着的罪!”

庄魏派来教养嬷嬷,以给李卿落教规矩的名义,让那嬷嬷每日将她折磨的生不如死。

这一世,李卿落是决然要退婚的。

“他走了吗?”

她准备出去瞧瞧,取过昨日张嬷嬷送过来的新衣裳穿上。

这两日,李卿落没有去给裴老夫人请安,那边也只当她不过是有些头疼脑热罢了。

有邓嬷嬷帮着遮掩,所以裴老夫人也并未起疑,仍不知道李卿落中毒之事。

还让张嬷嬷来看了看,并将给李卿落做的几套新衣裳都送了过来。

快到秋季了,所以就只做了两套夏装,还有三套秋装,说冬装等再过两月看她能否养的胖些再做。

李卿落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银丝暗纹长裙,布料颜色虽然淡雅朴素,但是一摸便知绝对是上佳的好东西。

华贵轻薄,穿在身上如蝉翼一般,清凉舒适,毫无重量。

头发依然只是梳了一个粗粗的辫子,任何头饰也没有佩戴。

虽然有些寒酸,但也实在是因为,曲氏给她的那两样,戴了还不如不戴。

饶是如此质朴的装扮,翠儿见了竟还夸了一句:“姑娘,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李卿落觉得,她眼神约莫是不太好的。

雀儿先去前院探消息了,李卿落和翠儿刚准备出院子,角落里突然蹿出一只黑猫,直直面向李卿落二人就扑了过来。

“姑娘小心——”


杨钦武一踏进房中,看见屋内的人,脸上立即露出了防备之色。

“你们到底是谁?当真有我妹子雪儿的消息?若叫我知道你们是哄骗我的,今日我不会饶了你们!”

他气煞凶狠的目光落在屋内唯一坐着的李卿落身上。

他知道,这个小郎君就是今日能主事之人了!

李卿落并未被他吓到。

只是低声吩咐雀儿:“将梅霜画押的那张单子递给他。他若是不识字,就叫梅霜进来,将事情再完整地说一遍。”

雀儿出去,过了一会儿梅霜也被带了进来。

梅霜脸上蒙着面纱,在知道眼前的郎君就是梅雪的亲哥哥时,她自然又是一场崩溃痛哭。

而那杨钦武听着听着,由惊愕变成愤怒,再从愤怒变得悲痛欲绝。

最后,再次变得怒不可遏,满身都是怒火。

“你发誓你今日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千真万确!?你可有证据,那梅雪就是我的亲妹子?”

梅霜抹了泪:“梅雪的肩头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是吗?”

杨钦武顿时悲怆的跪地大喊了一声:“雪儿——!!哥哥来迟了!哥哥对不住你——”

失散近十年,找了这两年,没有等到妹妹回来,却等到了她早已惨死的真相!

而且还是一尸两命,是权贵深宅里,任人随意捏玩戏弄,几脚就能踹死的玩物!

一个彪形大汉就这么跪在地上,掩面痛哭了起来。

大家看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李卿落却在静静的等着。

等着那杨钦武终于反应过来:“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怎么会有此事真相?你们今日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李卿落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实话告诉你好了。我是李府三个月前,才刚刚寻回来的二姑娘。”

果然,杨钦武听到她竟然是李家人,顿时脸色大变。

“那正好,那姓李的杀了我妹妹,我也杀了你!”

杨钦武口中喊着,当真就向李卿落袭来。

一旁的邓嬷嬷早就领着人候着了。

杨钦武刚一动,她们立即合力出手,还真将他给按了下来。

虽然不算轻松,但她们还真是老当益壮的一群嬷嬷们。

李卿落不由赞赏的看向一旁的雀儿,雀儿眨了眨眼。

“大胆!我们姑娘好心告诉你真相,你却想要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

杨钦武:“哈哈哈哈!!你们李家人害了我妹子,我难道还要感谢你吗?没门!”

“呸!今日你们把我带来,就是想杀了我是不是?这样我妹子的冤屈,就永远无法见天昭雪了!雪儿,雪儿——”

李卿落皱起眉梢:“把他嘴堵上!”

如此吵闹下去,别说路过的其他船只了,就是岸上都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船舱内很快安静了下来。

杨钦武被捆了个结实,口中还被一块棉布塞得死死的,哪里都动弹不得。

李卿落这才起身朝着杨钦武走去。

杨钦武满目猩红,充满仇恨地瞪着她。

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李卿落不痛不痒道:“你恨错人了。若真有如此强烈想要替你妹妹复仇的心,不如去找真正害死梅雪的凶手。”

杨钦武说不了话,便只能听李卿落说。

只是见她明明一副男子装扮,却是个女娘,而且做事心有城府,显然并不是个简单的主。

李卿落步子缓慢的走来走去:“实话与你说吧,我恨李恪川,绝不比你少!”

邓嬷嬷听到此处,知道是她们这些老东西都不能再听的了。

于是一挥手,立即领着剩下的几个嬷嬷还有雀儿,梅霜都退了出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此时,也不会有人在意男女共处一室的这种细节。

李卿落在杨钦武面前蹲下。

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他:“杨钦武,我若给你机会,你可敢豁出去?”

一炷香后,李卿落给杨钦武松了绑。

“杨旅帅,那日,便看你的了。”

杨钦武心中仍有犹疑,他盯着眼前的李府千金,奇怪: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仇恨彼此的亲兄妹?

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她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单凭他一人,若想给妹子复仇,只怕是豁出这条命出去,也根本动不了那李恪川分毫。

所以,哪怕明知是被眼前女娘利用,他也确实别无选择。

而且是甘之如饴的愿意。

杨钦武抱拳后正准备离去,外面突然传来大声的喧闹。

雀儿敲了敲门,“姑娘,奴婢好像看到大公子了。”

李卿落让她们都赶紧进来。

雀儿进来说:“大公子好似在找什么人,不过戏班子那边正巧出了乱子,所以并未看见咱们几个。”

李卿落点了点头,杨钦武却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李卿落脸色大变,立即呵道:“杨钦武,莫要冲动行事,乱了计划!”

杨钦武充耳未闻,跳下小船,撑着长篙便向戏台那边驶去。

秦淮河边有个戏台,台子就朝着河面,要看戏的人便都要上河岸边的一艘大船。

因此,这船和戏班子,都被金陵城的人称为戏船。

因其独特的风格和体验,所以戏船每日都是高朋满座。

雀儿说,今日那边死了好几个人,说是混进了一批邪教徒,见人就杀。

“姑娘,可要去追那姓杨的?”邓嬷嬷问道。

李卿落摇头:“算了。若我们此时出去,必然会被李恪川发现,到时打草惊蛇得不偿失。而且,他打不过李恪川的,自己去撞个南墙,便知道我才是他唯一能走的出路。”

邓嬷嬷和雀儿跟着点头。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卿落一行人这边刚刚趁着河面的混乱上船,就迎面撞上飞奔而来的几匹快马。

她们虽然赶紧都躲到路边,却还是被逼的差点摔到河里。

雀儿护着李卿落,望着那几匹快马的影子,忍不住抱怨:“这什么人呐?好歹也是闹市,怎能如此嚣张!?伤了人可怎么办?”

旁边路人赶紧劝她:“嘘!这位女娘,你可莫要喊了。那可是大理寺的人,若叫他们听见了,说你扰乱公务将你抓起来,你可就要脱层皮了!”

雀儿皱眉:“他们如此横行,还没天理了?”

李卿落扯了一把雀儿:“大理寺卿是肃王,此人十分危险,莫要说了。走吧!”

雀儿这才忍了下来,一行人匆匆离开了河岸。

等她们都离开许久了,李恪川才拖着受了一点轻伤的胳膊,一脸阴沉的回到岸上。

“少将军,您没事吧?”

小厮和近侍赶过来,看到李恪川被染得血红的一条胳膊,顿时都大惊失色。

李恪川抬手就甩了近侍一耳光。

“废物!人没找到,连我也找不到吗?”


“我冷……我真的好冷……求求你们,给我一床被子吧……只要一床被子……”

被雪照的透亮的夜,马厩旁的小破屋内,李卿落比雪还白的脸,透过宽大的缝隙露了出来。

她一张脸削尖瘦小,干瘪脱相,双目透出微弱的光亮,哀求的望着外面的奴仆,伸手想要救命。

“呸!什么下贱胚子?就凭你,也有资格想用棉被御寒?”

老仆抬脚狠狠将李卿落的手踹向一旁,痛的李卿落一声惨叫。

后面几个来看热闹的,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快瞧她,便是咱们将军府真正的血脉又如何?血脉又怎能比上十六年,真正的朝夕相处,深切真情呢?”

“哎,就是可惜了咱们的大姑娘……在这贱人当初回府的第一天,竟然……竟然留下一封绝情书就……就离开了人世。”

“还是以自焚的方式,她得多害怕,才能做出这种伤害自己,又让咱们全府都无比揪心的狠心事来。”

提起往事,几个仆人都伤心的落泪了一场。

许是越想越气,一个老仆捡起一旁的棍子,又从缝隙里伸进小破屋里,想要再教训李卿落一场。

旁人拉住她:“她到底,如今也是将军府的二姑娘,别真的叫你弄死了。”

“呵,弄死就弄死,还能咋的?难道你以为,如今夫人老爷,还有大公子都会再怜悯她吗?她早就该死了,在大姑娘死的那一日,她就该去陪葬!可怜咱们的大姑娘呀……”

“是呀。自从大姑娘没了后,夫人神情恍惚,老爷也时常叹气。大公子更是变得喜怒无常……这一切,不都是这场真假千金给闹得?”

可到底,那仆人的棍子也没有乱捅下去,但他们却又将臭烘烘的马粪丢了进去,胡乱砸了李卿落一身。

接着,这才众散离去,全然并未理睬李卿落费了好大的阵仗才将人唤来的初衷。

而她,原本也只是想要一场棉被,抵御这屋内的寒冷罢了……

屋外的雪,还在悉悉簌簌的飞落。

马儿‘呼哧’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卿落静静的躺在冰凉的木板上,只能费力的扯了一些稻草,敷衍的盖到自己身上。

两日前,只因为她失手不小心打碎了李卿珠生前留下的一个茶杯,就被自己的亲哥哥李恪川给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接着,他借着要好好教她规矩,长记性的由头,便让人将她关到了这臭气熏天,马厩旁的小破屋内。

昨儿晚上,这场寒冬的第一场大雪,悄然来临。

她冷的实在受不了,这才想要一床棉被。

可是,这些仆人也因着李卿珠的原因对她恨极,借着由头,欺辱她至此。

李卿落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不该回到李家。

可明明,她才是李家真正的血脉……明明,她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哥哥的亲妹妹啊。

但在他们的心里眼里,全然都只有李卿珠这一个女儿和妹妹。

十六年前,接生的稳婆悄然将她的孙女与自己调换了身份,然后抱着她回到了山野里,像对待猪狗一般的将她养到四五岁。

从此,李卿落为奴为仆,连饭都吃不饱,连觉都未曾睡过一个整的,日日夜夜的伺候着他们一家。

直到李家的人,突然寻了过来。

她的真实身份被揭露,她竟然是被调换了身份的千金大姑娘!

李卿落在迷茫中寻到一丝欢喜,在满心的期盼中被接回了金陵城。

就连李家并未追究稳婆一家当初的行为,也并未深想。

可是,在刚刚见到李府门口站着的爹娘,她还未真正靠近时,就听府内传来着急慌张的大喊声:“不好了!!大姑娘自焚了——大姑娘自焚了!!”

李卿珠留下一封绝笔书信,说因为身份揭晓的缘故,她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自知欠了李府真正血脉太多,她本该腾开地方让一切回归原位,可又舍不得爹娘和哥哥的亲缘深情,怕他们不再爱她,所以宁愿死在这一刻……

李卿珠自焚身亡,连带着李府十数间房屋都被烧毁。

李卿落才刚刚回来,她茫然的望着烧焦的废墟和那具尸首,还不明白,为何会这般。

还不等她再多的反应,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李恪川便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李卿落霎时满嘴的血腥。

“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回来,珠儿就不会想不开,就不会死!!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爹娘虽然将李恪川拉开,但是看向她的目光,也含着复杂和犹豫,甚至痛楚难熬。

李卿落这才明白,他们是后悔了……

后悔将她,寻了回来吧?

从那日过后,李卿落便在为李卿珠的死而赎罪。

所有人,都将李卿珠的死,推到了她的头上。

阿娘将她安顿在一个最偏远逼仄的小屋子里,那里夏天很热,冬天很冷。

府中的仆人,都给尽了她冷眼,暗地里骂她是扫把星,灾星,毒妇。

爹从不多看她一眼。

娘便是偶尔看见她,也是皱紧眉头,口中念着:“珠儿……我可怜的珠儿啊……是阿娘对不住你!阿娘想你,想的心肝都疼……”

李卿落竭尽所能的去讨好他们所有人。

无论刮风下雨,她都会去给阿娘请安,亲手给阿娘做膳食,给阿娘捶腿捏肩。

可是阿娘并不想多瞧见她,只让她没事不要出现在跟前。

而她做的饭,阿娘让仆人倒去喂了狗,发现李卿落的亲近讨好后,甚至会拉下脸骂她:“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反正无论如何,也换不回我的珠儿了……”

阿娘日日哭,患了眼疾。

大夫说需要血亲割肉为引,以血入药,李卿落二话不说也拿起了刀子。

可是后来,她亲耳听见,李恪川说:“那些药,都倒了喂狗去!真是臭的让人作呕!”

小厮劝李恪川:“可是大公子,没有这些药,夫人的眼疾……”

李恪川冷笑:“就她是个蠢货!这不过是我让大夫故意哄骗她的话,她也信?什么眼疾,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李卿落听见这些话,浑身冰冷发颤。

她还未离开,就被李恪川发现了踪迹。

她哭着问李恪川:“阿兄为何非要如此对我!?我也是你的妹妹呀——”

李恪川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猩红着双目,似乎真恨不得能将她活活扼死在手中。

他发了疯似的吼她:“闭嘴!我不许你唤我阿兄!我的妹妹,只有一个李卿珠,无论生死,此生此世!”

“而你,低贱如泥,这一生都不配!”

“阿爹阿娘亦是如此。我们宁愿你从未出现过,这样珠儿就不会死了!”

“为何没有将错就错?为何偏要将你寻回?”

“来人。李卿落出言无状,品行不端,将她带去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她起身,更不许她出来!”

李卿落被捂着嘴拖了下去,关在祠堂三天三夜。

她滴水未进,粒米未粘。

而她只要从蒲团上歪了身子,就有一根棍子狠狠抽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彻底昏厥,被抽打的都没了声响,才被扔回了自己漆黑潮湿的小屋中。

李卿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场醒来高热,却并无大夫替她看诊的日子。

却不想,

忠毅侯府家的三公子,刚刚登科的探花郎,庄魏来了。

他本是李卿落还在阿娘腹中时,便被庄家老太太亲手指下的未婚夫婿,后来自然是和李卿珠自幼一起长大。

他们二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早已彼此情根深种。

然而李卿落的归来,这桩婚事也不得不归了位……

李卿珠又身死。

庄魏同李家人一般恨她。

却又施手救了她。

李卿落不明白他的举动,庄魏却冷冷的告诉她:“你放心罢了。就是终身不娶,我也不会娶你!珠儿的血债,我自会慢慢向你讨回,这般就死了岂不便宜了你!?”

真是可笑荒谬阿……

她这一生,活着,便真真是个错误。

生是为了换得李卿珠来到李家。

而死,也该换得李家所有人,心中一片安宁吧。

可她,究竟有什么错?

就因为,她渴望从未得到过的那一份亲情?

因为李卿珠的死,她也心怀了一分惭愧而竭尽所能的讨好她的血亲,想要安慰他们,便任由他们践踏侮辱吗?

可她原本才是他们的女儿,妹妹,还有未婚妻啊……

她什么害人之事也未曾真的做过。

是他们将她寻回。

只因为李卿落死了,她便是千古罪人吗?

屋外的雪,仍在‘簌簌’的落着。

李卿落逐渐咽了气。

她看着自己被冻得发僵的尸体,意识到,她的灵魂出了窍。

她飘出了屋子,飘到后院,再来到灯火通明的前院。

不知李家发生了什么喜事,到处都是笑声,欢呼和热闹。

自李卿落回来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却看到一娇俏如花的女子,正站在人群正中,依偎在阿娘的怀中撒着娇,口口声的喊着:“阿娘,我好想你们阿!”

“还有阿爹,阿兄!”

“对了,妹妹呢?我还未曾见过她呢,她在何处,快让她一起来,让我与她说说这场误会吧!”

这、这是李卿珠!?

她竟然没死?


曲氏摇了摇头:“只是托人上门来问过几句,还送了不少的珍贵药材。老爷,崔家若是真的……”

李朝靖重重叹气:“就算他们真的要退婚,我又能如何?不过,既然还未提及此事,咱们也不要主动开口。”

若是丢了崔家,他们川儿此生怕是都说不上一门好亲事了。

李朝靖当年吃过的苦,这辈子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再吃。

“他们崔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若是他们见着川儿遭遇变故就先要退婚,到时被世人指着婢子骂的也会是他们。崔家家规森严,怕是不会轻易下此决断的。咱们静观其变吧。”

“咦?这是何处来的?”

李朝靖说着,目光终于落在了桌面上的那摞手抄经书上。

曲氏:“这是落儿早上给我送来的。说是她给我备的生辰礼,今儿才有机会给我送来。”

李朝靖盯着那字,目不转睛。

曲氏淡淡叹了口气:“还算她有心了。她早上还去瞧过川儿,就算川儿他……仍是那样,见不得落儿一眼。”

李朝靖没有说话。

曲氏见她一直盯着那字,又说:“老爷,你可是觉得……这字写的,有些像你的字?”

李朝靖:“不,是像母亲的字。”

曲氏暗暗吃惊。

既然是母亲的字体?

李朝靖的笔锋也是这般,所以曲氏才会觉得这字有些眼熟。

可是老爷小时候同母亲的关系,不是很不好吗?

他的字,又为何会像母亲的?

李朝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幼时确实得过母亲一本字帖。

可那时候,他心中对母亲实在瞧不上的很,觉得女子都该是像邓氏那般温柔贤淑,顾家体贴,上尊婆母下疼孩儿,但像他母亲那般上战场打打杀杀的粗鲁女子,他觉得很是丢脸。

所以,母亲送给他的字帖,他根本瞧不上眼,当场就丢了回去。

但是后来,他伤透了母亲的心,父亲也没能留住母亲,母亲一气之下离开了家……

后知后觉,等他再体会到母亲的不易,再想要自己的亲生母亲时,一切早已为时过晚。

后来,他翻出一些母亲曾经从战场寄回来的家书,看着上面的字,渐渐学起了她的字迹。

“看来,母亲是很用心在教养落儿。”

李朝靖感慨了一句。

曲氏犹豫着说道:“是的,老爷。妾身今日瞧见落儿,她的变化……很大。不仅出落的漂亮了,气质也跟着大方了许多。”

李朝靖眸光一紧:“……哦?”

曲氏:“咱们家,同忠毅侯府的婚事,是否也该彻底定下来了?”

红枫馆。

李卿落回来后,刚坐下喝了口茶,翠儿就惊慌的跑过来跪下说道:“姑娘,奴婢犯了一件大错!”

原来,李卿落根本就没有给曲氏准备那《地藏菩萨本愿经》,那原本是李卿落一笔一划给裴老夫人抄写,准备献去潭山寺的。

给曲氏的,其实是她较为敷衍写的一百个‘孝’字!

虽然和娄氏有些异曲同工,但也不过是当作练字,而她也能交差做下的!

和给祖母的经书,自是不同用心。

结果翠儿早上起来拿取时,却粗心的装错了。

如此阴差阳错的,即便拿错,自然也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李卿落只能叹一口气:“罢了,错就错了。我重新给祖母抄一份,再献去寺庙就是了。”

窗外,听到这些话的裴老夫人禁不住点了点头。

邓氏悄悄儿的站在一旁,着急的张望着。

等裴老夫人再悄无声息的出了红枫馆,邓嬷嬷才急忙上前去问道:“老夫人,您来都来了,怎么不叫姑娘出来伺候您呢?她这几日,甚是念您,茶饭都快不思了呢。”

裴老夫人指着邓嬷嬷给张嬷嬷瞧:“你快看她。不过到落儿这红枫馆两个多月罢了,就彻底变了心了。我瞧你,恨不得想让我把你的卖身契,也一块儿给落儿算了吧!?”

邓嬷嬷心中一慌,糟糕,她们老夫人当真是鹰变得不成?

“呵呵,老夫人您可冤枉老奴了。老奴这不是瞧您,明明心里也记挂姑娘,却连一面都不让她见么,怕您和姑娘再如此下去会心生嫌隙么。”

裴老夫人一副‘看你还怎么装样子’的眼神盯着邓嬷嬷。

邓嬷嬷忍不住的擦着额头的汗珠。

最后,裴老夫人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到底没让李卿落看上一眼,甚至不许邓嬷嬷告诉李卿落,自己今日跟着她去过澜沧院,又回了红枫馆。

看到她自己能如此稳沉,在这个家中显然很快也会有立足之地了,裴老夫人心中甚是欣慰。

回去她就对张嬷嬷叹道:“罢了。她是我自个儿要护着的小野猫,难不成,还真要把爪子都给修的血淋淋的,才叫护着她了?”

“既惹毛了她,她要亮威风,就让她亮亮吧。不过是,后果重了些。”

“这李家,我从前就已经抛下了。如今再管未来子嗣如何,不是太迟了吗?为的又不是我自个儿。”

“毕竟,我又不姓李。”

“留他一条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此,裴老夫人终于把自己给劝好了。

第二日,李卿落再去请安时,终于又开心的和祖母吃上了一顿早膳。

席间,裴老夫人突然开口对李卿落说:“落儿,你可还记得,祖母当初答应你要下山,但让你替我做一件事的交换条件?”

李卿落听到这里,放下筷子,立即规矩坐好:“是,祖母。落儿一直记在心上。只要祖母不逼落儿嫁到忠毅侯府,落儿什么都愿意做。”

裴老夫人白她一眼:“你美的你。嫁到忠毅侯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忠毅侯府只要还肯遵守婚约,你还能脱身不成?这件事,祖母不用逼你!”

李卿落:“……”

裴老夫人清了一下嗓子,突然珍重无比的道:“我的娘家,裴国公府,裴家。你可曾听说过?”


她言尽于此,说完转身背着手就快速离开了这里。等庄家的人再次找来时,庄魏失魂落魄的靠坐在水缸旁,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此刻他脑海里,全是那双,过于明亮的黑眸。

他竟骂他,是废物!?

庄魏此生都未曾受过,此等侮辱!

李卿落终于来到西市,转了两圈后,她才选了最小的一家打铁铺,并走了进去。

“店家,我想打样此物,不知你可否能做的出来?”

李卿落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走出来的打铁壮汉。

那汉子赤着油光黑亮的上半身,李卿落尽力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那汉子的脸上,并竭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有一丝不自在的异样。

李卿落自己画的图,她想要一把能防身的匕首。

这匕首不能太大,能随身携带。

也不能只是匕首,她想要双头,一端是刀,一端是尖锐的铁杵。

经过上次和李恪川动手,李卿落深刻知道,只是一把剪刀,她并不能护住自己。

所以,她连夜才有了这个想法,并自己凭着脑海中的想象,画了这个东西出来。

原本她心中还没底,却不料那铁匠看到这图纸,眸光竟然亮了一下。

“此物……是小郎君何处得来的?还真是巧妙啊!”

李卿落没想到,自己不过脑海中随意想的,竟然能得人夸赞。

她并未说那是自己所画,只想知道:“能做吗?”

铁匠:“能做!这当然能做,不过要给我三日时间。”

李卿落很高兴,“好!我三日后来取便是。对了,不知要多少银钱?”

铁匠:“二两银子便可!”

李卿落松了口气,虽然并不便宜,但也比她猜想的要便宜的多。

她爽快的先付了一两,另外一两三日后交货再付。

如此说定,李卿落也不再多逗留,立即就回了李府。

三日后。

李卿落如约而至,到西市的铁匠铺取了自己定做的匕首。

这匕首做工精细,看着像把再普通不过的小刀,但刀柄这端亦能轻易推开,里面正是李卿落想要的,同样锋利到能当个武器的铁杵。

付了钱,李卿落正要离开,铁匠却突然开口说道:“这位小郎君,不知你这小刀的图纸,可否能卖给在下?”

李卿落不知,这竟然还可以卖钱?

她想要赚钱,这图纸,自然可以卖。

铁匠伸手请道:“小郎君若是愿意,咱们里面请。”

李卿落看向那黑漆漆的屋内,摇头:“罢了,就在此处说便行,我不进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虽不愿将人想的太坏,但这天底下也绝非那么多的好人。

铁匠也不勉强,拱手道:“我们东家瞧上了小郎君这把小刀,所以想要批量多做一些。不过东家说了,既然是小郎君拿来的,想必小郎君知道画这图纸的人是谁,便想做个生意。”

李卿落:“是我自己画的,你们可以直接与我商谈。”

铁匠看向李卿落的目光多了一分钦佩:“小郎君真是奇思妙想。这匕首,如此精巧,看着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但已算是一把暗器了。”

李卿落:“谬赞,不过是防身的玩意儿。”

铁匠:“既如此,在下也不啰嗦了。小郎君,我们东家愿意出这个数,买下小郎君的图纸,不知小郎君可否愿意?”

铁匠伸出一个巴掌,李卿落心中暗惊:五两银子?这么多?

她还未回应,对方接着又道:“若是五十两,小郎君仍不太满意的话,此事还可商议。”

多少?

五、五十两?

不是五两,是五十两?

当初在刘家时,五两银就能够刘家所有人过活一年了!

而这几日,她已前后几乎攒了快一百两!

今日出门,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

李卿落立即就同意了。

一手交了图纸,另一只手接过鼓囊囊的银袋子,并迅速离开了此处。

铁匠捧着图纸回到屋内,走到黑暗处,将之奉给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高瘦黑影。

“少主,那小郎君拿着钱已经离开了。”

黑影抬头,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但露出来的皮肤煞白的像死人一样,唇角更是没有半点颜色。

正值夏日,黑影却仍在烤着炉火,只是浑身仍禁不住的偶尔瑟然一下。

他接过那张画着匕首的纸张,看了一眼,便丢进了一旁的火炉里。

“少主!这……”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

那黑影却道:“难不成,你还记不住此物是怎么造的?”

铁匠低头:“属下自然记住了。”

他只是不明白,少主为何要给那小郎君五十两银子?

便是瞒着做一千把这样的小东西,那小郎君也未必知道。

再说,天下巧合之多,那小郎君便是发觉了,也是找不到说理处的。

黑影只道:“此人贪财,却并不贪心。所以,他必然还会再来的。兴许,他还会带给我什么惊喜呢……咳,咳咳咳……”

李卿落一回到将军府,便先藏好了这五十两银子。

而此刻坐在屋里,她按着还在狂跳的胸口,脑中也确实因为此事而活络了起来。

没想到,不过一张防身武器的图纸,就能换来五十两银子!

而且,那铁匠之意,原本还有更高的价格可谈。

但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紧张,所以见好就收,拿钱走了人。

可若是……她再画出更多的图纸呢?

这些图纸,是否还能卖钱?

或许,是要让对方觉得满意又未曾见过的兵器。

李卿落想去祖母那里,借一本兵器书回来瞧瞧。

刚有这个想法,翠儿便来敲门:“姑娘,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李卿落赶紧洗了一把脸,换了衣裳出门。

“落儿见过祖母。”

李卿落拜见了裴老夫人,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曲氏,她又喊了一声:“见过母亲。”

这还是自裴老夫人回来后,曲氏第一次来给她婆母请安。

与上一世不同,李卿珠的假尸身并未在将军府停放太久,已在昨日下葬。

李卿落在裴老夫人的庇护下,也并未像上一世那般,日日都被李恪川摁在灵堂前跪着烧纸。

就连昨日下葬,裴老夫人也并未出面,甚至整个静慈堂都无人敢来打扰,自然李卿落也得了个清净。

不过她知道,李恪川必定不会就如此算了。

上一世,李卿落被逼在李卿珠的灵前给守灵整整七日,然而李卿珠下葬那日,李卿落被李恪川继续罚跪在已经走了棺材的灵堂前。

他要李卿落,再替李卿珠诵经七日。

“珠儿神魂难安,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李卿落,你必须为珠儿诵经超度七日!若是七日后,她仍未安息,你就再念上七七四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