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长脖子使劲吆喝。

“同志，我在这儿！在这儿！”

终于在他的武力镇压下，我爸被及时抬上了救护车。

“齐月，别害怕，你爸一定会没事的。”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却对我微微一笑。

“你不记得我了？十五年前的今天，你爸给了我一块猪下水。”

看到他对我释放出来的善意，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那是我爸在养猪厂上班的第一年，老板看他养猪卖力，过年的时候免费送了他一块猪下水。

我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脑子里全是怎么做好吃。

谁知道我爸带着我刚出养猪厂大门，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扑了上来。

“我已经一年没吃过肉了，叔叔你分给我一点吧。”

我爸看了看他满是冻疮的小脸，露着脚趾的布鞋，叹了口气把那块猪下水递给了他。

“齐月，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爸不可能卖瘟猪肉。”

他把我们送到医院后，在医院检查了一番。

爸爸没什么大碍，我俩便踏着夕阳拉着拉车回了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村里所有的人都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看着他们来者不善的模样，我直接迎了上去。

“我们家今年犯太岁，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家的麻烦。”

“以前是我齐月没在家，让你们欺负了我爸，今天我回来了，有什么事和我说。”

他们语气不善的对我说道，“那你回来了就更好办了。”

“听说你家卖瘟猪肉，养猪厂的负责人都出来辞退你爸了。”

“我们现在都觉得腰疼腿疼肚子疼，反正哪都不舒服。”

“我们怀疑吃了你做的毒猪肉，我们中毒了。”

真够不要脸的！

怎么不毒死你们？

我嗤笑一声，看着这群摔了碗就骂娘的货色。

“三年前吃的，今天还能犯病？”

“食物中毒也就那几天的事儿，这过去了几百天，你们饭都吃了几百顿，这不就是明摆着讹我吗？”

爸爸体力不支，还需要静养。

我懒得搭理他们，拉着爸爸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去。

本以为一个村子住了几十年，我已经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了，这群人会就此作罢。

没想到他们像是被谁下了降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几百户人排着队轮番住到我家里。

今天来几家，明天来几家。

厕所上不了，厨房用不了。

更过分的是，他们家孩子半夜起来撒尿，嫌外面冷直接尿到我爸茶杯里！

我爸本不严重的病，硬是被这群人气的吐了血。

看着我爸短短五天，瘦了一圈的样子我心中很不是滋味。

看了看银行卡里的余额，正好够给他们的。

我咬了咬牙，把他们全都聚集在了一处。

“我齐月不欠你们的，你们心知肚明。”

“今天你们用不正当手段，逼迫我赔你们钱，以后你们再有什么事不要再找我齐月。”

“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这边刚退完他们钱，那边村长儿子王江山开的农家大食堂就开业了。

“今天开业，免费试吃，不好吃不要钱！”

“乡亲们，里面请，里面请！”

“觉得好吃的，多多支持，可以在本食堂定团圆饭！”

王江山和村长在门口笑的脸皮都嘬到一起去了。

看到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王江山觉得我挡了他的路，他用计害我。

可是这个王江山怎么可能会做菜呢？

他就是村里的二流子，都快三十了，整天不务正业。

小学五年级都没毕业，更别说看菜谱做菜了。

农家大食堂一开业，除了我家每一家都去吃饭了，远远看去，热闹非凡。

我百思不得其解，漫无目的的在村里晃悠。

直到我无意间晃悠到村长家的墙根下。

“哎呀，爸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我是大器晚成。”

紧接着，便是村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

“那齐月卖四百一桌都不赚钱，你卖三百一桌不赔死你！”

“我整天去镇上公款吃喝，这菜卖啥价我能不知道？”

“你别把我这么多年的老本给赔进去了！”

王江山一副不耐烦的语气，“我都三十岁了，你还让我赶紧娶媳妇，杏儿说了，这事办好了，不要彩礼！”

“现在我干的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咱家根本不会赔！”

听着他们儿子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我心中那个真相也呼之欲出。

可是，我宁愿这不是真的。

因为后果根本就不是齐家村能承受得起的！




春节当天，全村人把我堵在家里要我退费。

“齐月，没想到你出息了第一个坑的就是咱村里人。”

“出去久了，情分也就淡了，你必须把这几年的酒席钱一并退还！”

“没想到你爸老实了一辈子，能和你一起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

看着他们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我失望的摇摇头。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

过年前几天，爸爸给我打来电话。

开口就是问我今年村里的人还在我这定团圆饭，问我今年接不接。

其实我知道，他盼了一年，就是盼我回去团圆这七天。

我一边指导徒弟炒菜，一边浅笑着说道，“接，怎么能不接呢。”

“过年回去这几天，比我在酒店当大厨赚的还要多呢。”

可这一次，爸爸却没表现出像往年一样的开心。

电话那头的他犹豫了几秒，叹了口气。

“娃啊，今年啥都涨了，你还能赚到钱吗？”

“要不今年你回家休息一下吧，每天睡到自然醒，爸给你做好吃的。”

我略带疑惑的看着屏幕里的爸爸，他不是最喜欢看我给大家做饭了吗？

每年的二十九，我们家都会堆好灶台，支起几口大锅。

我起锅烧油提前备货，爸爸洗洗涮涮打着下手。

一到三十下午，所有的菜陆陆续续出锅。

村里的邻居们自发的端着大盆来我家盛菜。

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家就是整个齐家村最热闹的所在。

爸爸也会提前备好茶水糖果，供村里人来这里插科打诨。

当村民们来端菜时，总会说上一句，“老齐啊，新年快乐！”

爸说，这就是年味儿！

他看着开心，听着高兴！

我心下以为是爸爸怕我累着，便笑着安慰道，“涨价了咱就少赚点呗。”

“再说了，就算是不赚钱，乡里乡亲的我们图的就是这个团圆，就是这个年味儿。”

我刚说完这句话，我爸这个六十多岁的汉子突然红了眼眶。

我着急忙慌的问他咋了，他只是一个劲的说，“我想你了，我就是想你了。”

我瞬间觉得不对劲了。

或许是父女连心，我挂断了电话后，赶紧打开了老家的监控。

监控里，刚和我挂断电话的爸爸一个人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的路口，时不时的擦着眼角。

我赶紧把监控往前调，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监控里，几十户村民现在我家门口，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而我爸，一个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双手合十，向他们连连作揖。

看到这里，我瞬间气血上涌。

不知道我爸做错了什么，要让他们几十个人去欺负一个空巢老人。

我立刻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开了监控的声音仔细观看。

刚一打开声音，手机里就爆发出一阵阵的怒骂声。

“老齐，我们真没想到，你们父女二人就是黑心肝呐！”

“杀熟啊你们？外面的饭店要四百一桌，你们也要四百一桌。”

“关键是，猪肉是你直接从厂里拉回来的，比外面一斤便宜好几块！还不用请厨师，你们一桌菜最少赚三百块吧！”

“全村六百户，你们三年下来一共赚了......”

说到这里，那个村民还拿出了怀里的计算机。

这是有备而来啊。

“一共赚了五十四万！”

“天爷啊，五十四万！都够我在城里买个小楼了！”

“退钱！必须退差价！一桌必须退我们二百块钱！”

我爸被他们几十个人逼退到墙角，哭丧着声音说道，“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外面一桌四百，只有八个菜，而我女儿给你们一桌十六个菜，足足多了一倍！”

他们几个人挥舞着拳头，丝毫不听我爸的辩解。

“你退不退钱！不退钱我们就去找你闺女！”

“对！去城里！告她！让她丢工作！”

缩在角落的爸爸听到他们要威胁到我，只得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了他包的严严实实的存折本。

“这是我捡破烂，杀猪，卖稻谷攒下来的五万块钱养老钱。”

“今年你们预定的团圆饭，我也把钱退给你们。”

听到我爸这样说，那群人瞬间不乐意了。

“退给我们干什么？我们去哪吃饭啊？”

“不能退，今年就收我们二百一桌就行了。”




看到这里，我只觉得心如刀绞。

瞬间也懂得了爸爸的左右为难。

在心里想了一番后，立刻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安慰一下他心乱如麻的情绪。

“爸爸，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要不然我这一年到头整天围着灶台转。”

“这次我提前几天回去，咱俩把囤的菜和肉处理一下。”

“今年过年，只有咱父女二人，你在为我做一顿饺子。”

挂了电话以后，我换上常服，开车上了回家的高速。

一脚油门，不敢停歇。

开了三个半小时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家。

我爸看到我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我挽着他的胳膊轻声说道，“明天，我们俩一起摆摊去把菜和肉卖了。”

老实了一辈子的爸爸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天还不亮便起床开始装车了。

我们俩拉着拉车，步履蹒跚的往集市上赶去。

刚把肉菜摆好，前几天去我家闹着退钱的村民又找来了。

“过来看，过来瞧。”

“老少爷们儿都看看。”

“这家的菜不能买，这家的肉不能吃。”

连着被人打上门两次，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

我爸气的脸色通红，愤怒的回到，“我怎么招惹你们了！”

“我家的菜和肉为啥不能吃！”

为首的大妈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指戳在了那猪肉上。

“因为！你家卖的是瘟猪肉！”

此话一出，集市上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指责我们，更有过分的人，拿起我们车上的青菜使劲往我们身上招呼。

看到他们这群人，我气不打一处来。

厉声道，“抓人还得要证据呢，你空口白牙就说我家卖的瘟猪肉，证据呢！”

“证据在此～”

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男人应了一声，快速的从后面的人群挤了进来。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村长家的独苗苗，王江山吗？

看着他还没我高的个头，我朝他伸出手，“证据拿来。”

“今天拿不出证据我跟你没完！”

他看着我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啪”的一声，把那块肉扔到了案板上。

“这是前几天，我家里来了客人，去你家买了一块肉。”

“回到家后，我越闻越觉得这块肉味道不对。”

“找了隔壁村里的养猪能手看了，这块肉是瘟猪身上的肉！”

我三下五除二把塑料袋撕开，拿出来一对比。

“你胡说八道！”

“看看这肉的颜色，很明显是冻猪肉，而我家这扇肉是大前天刚从猪场拉回来的。”

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我，“你先别着急啊，就是从猪屁股上割下来的，你看看这刀口能不能对得上。”

他拿起这块坏肉，“啪”的一声敷在了猪后腿上。

果然严丝合缝，一看就是从上面割下来的。

除了颜色有点不太对之外，看着就是一样的。

现场众人瞬间鸦雀无声，我和我爸也惊呆了。

“各位，我是齐东升打工的那个养猪厂的负责人。”

“我对大家承诺，我给齐东升的绝对不是瘟猪肉，去年闹猪瘟的时候，我们的猪已经被活埋了。”

本以为这个大叔是来帮我们的，没想到他话锋一转。

“由于这块肉真的有问题，今天我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宣布，齐东升被开除了！”

爸爸仿佛不敢相信，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就失去了干了一辈子的工作。

接二连三的突发情况， 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吓得跪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拨打了急救电话。

由于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救护车来了根本就过不来。

我含泪恳求看热闹的人，给我爸让开一条救命的通道。

前面的人让开了，后面不知情的人很快又涌了上来。

就在我伤心绝望，求救无门的时候，从最后面传来了一声怒吼。

“都给老子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