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诊疗室里，陈星岚在跟医生描述时声音都颤抖了。
他一向沉稳，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个女孩紧紧攥着他的手，嘴里语无伦次：“星岚哥哥，我肚子好疼，我害怕……”陈星岚耐心地安抚她，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没事的，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在你肚子里，你还记得吗？早上医生说的，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和他见面了。”在陈星岚温柔的劝慰下，女孩情绪稍微稳定，但还是拉着陈星岚不放手：“星岚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万一孩子长得不好看怎么办？你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陈星岚无奈地笑了，再开口声音里满是宠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你长得这么好看，孩子一定也会很漂亮的，别多想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我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了医院。
强忍着回到家，心已经痛到无法呼吸。
我和陈星岚恋爱三年，结婚七年。
我人生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和他一起度过。
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温柔又细心，眼里是十成十的爱意。
我原生家庭不好，自小就敏感又自卑。
他一点一点把我宠成了任性的小公主。
他爸妈一直看不上我，结婚后又因为我迟迟未孕，对我愈发不满。
陈星岚为了我和他爸妈争吵，把不能怀孕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他对我的好让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分开的可能。
可是今天在医院看到他对那个女孩的样子。
我才知道，原来陈星岚的温柔和细心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属。
只要他想，他可以对任何人这样。
是我太傻，竟然把这些话当真了。
晚上，陈星岚回来了。
才几个小时没见，他看起来像是憔悴了许多。
眼神里透着明显的疲惫。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蹲下，把头埋到我膝盖上。
一个脆弱的姿态，看得人心疼。
鼻头一阵发酸，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心软。
“说说吧。她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你们，多久了？”每问一句就感觉心又多碎了一片。
他的肌肉紧绷了一下，良久才艰难开口。
“她，是我新招的助理。去年你去公司的时候，她见过你一次。”我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没记错她应该江月，去年刚毕业。
我去找陈星岚时，是她给我倒的茶。
当时隐约记得小姑娘多看了我两眼。
那段时间陈星岚没少跟我吐槽她，说她脑回路清奇，什么都做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陈星岚的目光还停留在和江月聊天的页面上。
这段时间他经常是这个状态。
我随口说了句：“小姑娘看着挺机灵的啊。也很漂亮。”陈星岚停顿了一下，含糊说自己没注意过除我以外的女人的长相。
我笑他油嘴滑舌。
后来我就再也没听他提起过那个女孩子。
我以为他把她开了。
原来……我艰难开口：“所以，你们那时候就开始了？没有！”陈星岚慌张解释。
可我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
“我跟她，是意外。去年你出去旅游那次，我应酬喝多了，她送我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就……我发誓，只有这一次，我也不知道她会怀孕，她体质特殊，又没办法打掉，我……”陈星岚还在语无伦次地解释，可我却逐渐瞪大了眼睛。
“所以那次你突然去找我，那晚动作还格外激烈，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想我了，而是因为你和她，睡了，你觉得对不起我，才……”陈星岚瞳孔微缩，嘴唇颤抖着点了点头。
到医院去检查第四次试管的结果时，
看到说去出差的陈星岚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从妇产科出来。
那女孩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已快临盆。
陈星岚只慌乱了一瞬，就把那女孩护在身后。
“阿妍，陈家需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还跟以前一样。”我听清了他语气里的坚定，笑着对他说好。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我默默藏好了检查结果。
那女孩生产那天，我留下一纸离婚协议，永远离开了他。
.在妇产科看到陈星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明前一天晚上，他还一遍遍地吻着我说最爱我。
他的行李是我一件一件亲自装好的。
可现在他穿着我亲自帮他搭配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年轻女孩从妇产科出来。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张检查单，跟他说了什么，他很有耐心地弯腰侧耳倾听。
两个人之间散发着甜蜜的泡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满腔的欣喜迅速冷却。
我僵在原地，和眼含笑意的陈星岚目光对视。
他的笑意僵在嘴角，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身边的女孩在看到我的瞬间，小脸变得煞白，害怕地抓紧了陈星岚的袖子。
陈星岚回过神来，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手背，把她扶到旁边的休息室坐下，又仔细叮嘱了几句。
朝我走过来时，他脸上已经没有被撞破的慌乱，反而像没事人一样问我。
“怎么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他伸手想要摸我的脸，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
“解释！”我在心里哀求。
陈星岚，求你说这是个误会。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我紧咬嘴唇让自己忍住不哭出来，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我的情绪。
陈星岚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不顾我的抗拒把我抱住：“宝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回去我跟你解释……”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没有正面回答……眼眶一阵发热，我无声地看着他，倔强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被我看得无所遁形，挪开眼，艰难开口：“孩子，是我的……但我不是故意的，阿妍……”陈星岚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是雷鸣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我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陈星岚看到我这样，满眼心疼地过来拉我。
我拍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变心了，他还能装出来一副很爱我的样子。
走廊上的人都看过来。
那女人小跑过来，老鹰护小鸡一样把陈星岚护在身后。
“乔妍姐姐，你不要怪陈总，他不是故意的。”陈星岚冷着脸让她回去，但手却下意识地虚扶着她的腰，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惺惺相惜的样子真是让人感动，衬托得我反倒像个恶人。
一瞬间愤怒、怨恨、不甘全都涌上心头。
我突然生出一阵恨意，往前一步看着她狠狠开口：“你这个无耻的小三！”女孩被我吓得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陈星岚脸色一变，一把把我推开，把那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他力气很大，我又一时没有防备，竟被他推到在地。
倒地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却抵不了心里的万分之一。
以前，陈星岚从不舍得伤害我。
陈星岚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我推开。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满是懊悔和不可置信。
“阿妍，你没事吧？”他慌张地想要把我扶起来。
身后女孩发出一声惊呼：“啊……星岚哥哥，我肚子好痛。”陈星岚伸出的手又迅速收回，再顾不得其他，把那女孩打横抱起，匆匆往诊室走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英俊的脸上满是歉疚。
“阿妍，你等我，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抚着小腹，鼻尖酸涩难忍。
心想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陈星岚把我带到他其中一个房子里。
屋里处处彰显着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门口一大一小两双拖鞋，桌子上并排放着的情侣水杯……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陈星岚在外面另有了一个家。
江月看到我脸上的失神，眼里露出一抹得意，她轻轻开口。
“这屋里的一切都是星岚哥哥准备的，还有婴儿房，是他盯着装修的，因为不知道性别，他准备了一粉一蓝两种风格，他真的很细心是不是？”江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炫耀。
我心想我当然知道陈星岚有多细心。
不然也不至于在我眼皮底下搞这些，我都一无所觉。
江月继续说道：“乔研姐姐，我要是你，我一定会和陈总离婚的。他这么喜欢孩子，注定一辈子跟我纠缠不清了，你看着不闹心吗？”在陈星岚看不到的地方，江月不再装作小白兔的样子，而是暴露出本性。
我知道她是故意激怒我。
我笑了笑：“我为什么要离婚？只要不离婚，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包括这套房子。陈星岚那么爱我，现在又对我满心愧疚，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把你扫地出门。你……”江月被我气地直喘气。
只是一秒，她就调整好了表情。
她往前一步，在我耳边低语：“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看看星岚哥哥会选谁吧。”我尚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她就摔了桌子上的水杯，又自己磕上桌边。
“啊……乔研姐姐不要推我。”下一秒，陈星岚风一样冲到她身边，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江月捂着肚子叫痛。
陈星岚把她打横抱起，匆匆出了门。
经过我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眼里有失望。
“陈星岚，”我叫住他，“我说我没推她你信吗？”陈星岚停顿了一秒。
只是一秒，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知道江月的计谋得逞了。
我在屋里呆呆地占了半天，才慢慢蹲下身，想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来。
手指被碎片划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我的家。
这是陈星岚和另一个女人的家。
我从来，都没有家。
心终于彻底死去。
在陈星岚站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江月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我也躺在了手术台上。
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在他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和江月讨论像谁的时候，我拿出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和一段录像，离开了我生活了七年的家。
医院里，陈星岚看着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的爸妈，心里有一瞬间的解脱。
他想，他终于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也算是给爸妈一个交代了。
要说看到这个孩子，不欣喜是假的。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有可能成为唯一一个。
他想，等回去就告诉乔妍，他们陈家有后了。
以后她再也不用喝那苦到让她吐的中药。
再也不用去医馆一次次地做针灸，
再也不用为了试管忍受着疼痛去打促卵针。
他已经如爸妈所愿，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以后，他们会和以前一样，他一直都只爱她一个。
想到他抱起江月离开时，乔妍那绝望的口吻，他就觉得不安。
他要赶快回家，回家跟乔妍解释一切。
不顾爸妈的阻拦，他跑出了病房。
他想他要先去买一束乔妍最喜欢的白玫瑰。
以前他每次惹她生气，只要买花再跟她买个惨她就会原谅他。
这次也一样的。
在医院的走廊上，他见到了一直给乔妍做试管的医生。
医生拉住他：“哎，你老婆呢？她上个月孕检怎么没来？”陈星岚的脚步一下子顿住，脑袋像是被砸了一样嗡鸣。
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问医生：“你说什么？”
喉间一阵恶心，我跳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陈星岚慌乱地拍着我的背，想让我好受一点。
“别碰我！”我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他。
怪不得那次他那么反常。
一向工作狂的他竟然丢下工作陪了我半个月。
我还满心欢喜地觉得他真爱我。
原来他是因为出轨而愧疚。
甚至，他们就在我的卧室里，在我和陈星岚睡了七年的床上……他被我眼神里的恨意吓到，愣在原地好半天没动。
心里的怒气无处发泄，我猛地站起来，冲到卧室里。
目光四处搜寻，定格在梳妆台上的修眉刀。
我拿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划破了被套、床单，枕头……羽绒被里的鹅毛像雪一样四散在空中，屋里狼藉一片。
我却觉得还不够。
都毁灭吧！这肮脏的一切。
陈星岚眼神痛苦地跟在我身后，试图阻止我。
被失去控制的我划破了手。
血瞬间涌了出来。
在满地鹅毛的衬托下红得刺目。
我也终于冷静了下来，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们的婚纱照。
那时候笑得可真开心啊。
闭上眼睛，我绝望开口：“陈星岚，我们离婚吧。”陈星岚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话，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冲上来抱着我。
声音里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不离婚，阿妍，我们不离婚。我跟你保证，只要孩子出生，我就跟她再无瓜葛，我们会和以前一样。你知道的，我只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心里一阵冷笑。
怎么可能会一样？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陈星岚，已经死了。
我和陈星岚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对峙。
不管我怎么发火刁难他，他都始终好脾气地保持微笑，像以前一样对我呵护备至。
但只要我一提离婚他就装傻。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都是江月打来的。
当着我的面他总是按掉。
却又在每个深夜躲在阳台上偷偷打过去，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安抚对面人的情绪。
这天在餐桌上，陈星岚又像往常一样把电话按掉。
我讽刺开口：“接吧，每次半夜偷偷打电话，很影响我睡觉。”我以为陈星岚会羞愧，没想到他从善如流：“那我以后不打了，多吃点西兰花，你最近都瘦了。”我正想要他别装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陈星岚看清号码之后变了脸色。
从他的反应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打来的。
我按了免提，江月泫然欲泣的声音传来。
“乔研姐姐，你让陈总来看看我好吗？你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那是陈总的亲骨肉啊……”陈星岚慌乱地挂断了电话，面露恐惧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奇怪的是我看着他的时候好像没有了怨恨，更多的是悲哀。
这个男人终究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想见见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