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秦牧霄的意思。

可还是不可置信道:“你觉得这些评论是我发的?我怎么会对一个病人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更何况……”更何况我自己也是同为癌症患者。

我话说半截，反而到让秦牧霄觉得我是心虚了。

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是我从未听闻的冷漠:“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漫漫不在了，我就会爱上你?”我的心忽然被高高拔起，头顶也像是悬了一把利剑。

时间忽然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煎熬的处刑。

“痴心妄想！”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失血，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凉了下去。

只有耳朵旁还回荡着秦牧霄说的那句“痴心妄想”。

电话没被挂断，我听见那头许漫漫低低的啜泣声。

“牧霄，为什么是我?我不想死……呜呜呜……我好害怕……”说话声断断续续，而秦牧霄安慰的声音却被我听得真切。

那心疼的语气，仿佛恨不得病痛立马转移到自己身上。

冷风刮过来，和我抱了个满怀，冻得我浑身发抖。

可此时此刻，我却宁愿自己遭受彻骨的寒冷。

因为好像只有假装寒冷，才能掩盖我因为难过而浑身颤抖的事实。

隔天，我去公司办理离职，同事们都很惊讶。

“阮阮，你怎么这么突然就离职啊？”

“秦牧霄知道吗？”

我收拾东西的身体一僵，点点头。

“他知道。”

同事一脸笑意，打趣道:“当初你说自己是在公司门口遇见这辈子的老公，说自己永远都不会离职，现在怎么就打脸了呢？”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却没说话。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维持人际关系了。

东西没多少，我没打车，抱着个纸盒子打算走回去。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我僵硬的肢体缓缓有了回温的迹象。

路过摊贩时，缕缕香气钻进鼻腔。

我停下脚步，看一会儿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小车。

想起秦牧霄说过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那时候看着他脸上露出的厌恶表情，我心里竟然没由来的窘迫起来。

为了迁就他，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煎饼果子了。

昨夜因为被无故冤枉，我没有心情吃晚餐。

现在，肚子空荡荡的。

五分钟后，我怀里抱着纸箱子，手上多了了个塑料袋。

热乎乎的杂粮煎饼透过袋子传达着温暖。

大街小巷，人声嘈杂。

第一次，我竟然萌发出了不想死的念头。

医生说几率很小。

可是……万一呢？

万一我能好了呢？

我苦涩地笑了一下，发自内心地祈祷上天。

“我已经这么倒霉了，老天爷，你能不能就宠我一次?”医生得知我想要尝试治疗的消息后也很欣慰，希望一切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在家门口闻到了陌生的香水味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我的心里冒出来。

果不其然，秦牧霄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许漫漫。

二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几乎整个侧身都贴在一起，很亲密。


“我看了你们发的视频，很般配，左右你不喜欢我，那不如离婚吧，我们好聚好散。”

秦牧霄嗤笑一声，冷声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欲擒故纵，漫漫这边还需要我，你没其他事情就不要打电话了。”

电话挂断后，房间重回寂静。

可我还在他刚刚那句话里久久不能回神。

漫漫需要他，他就可以不远万里，抛弃妻子跨国去看望。

若是得知我得了癌症，那他会不会像关心许漫漫一样心急如焚?答案是不会。

想起和秦牧霄初遇那天，我在公司门口遭到歹徒抢劫。

刀尖儿抵在脖子上的瞬间，我吓得直冒冷汗。

周围都是围观而不敢上前的路人。

就在我绝望之际，秦牧霄出现了。

他上前制止了歹徒，手背却不可避免被匕首划了一道。

从那以后，我的心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后来，我如愿以偿嫁给他，有了自己的小家。

尽管秦牧霄性子冷淡，不善言辞。

可我依旧固执地认为，他是爱我的。

哪怕他在我生日那天依旧选择去出差。

哪怕我们结婚三年，却没有一次一起过过结婚纪念日。

哪怕他说自己不想要孩子。

我依旧自欺欺人地骗自己，秦牧霄一定是爱你的。

不然，他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你的命?可是现在，我不能骗自己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视频里，秦牧霄在面对正在做化疗的许漫漫时，是多么千般可怜，万般迁就。

他明明有洁癖，却亲手给许漫漫洗头发，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

原来秦牧霄不是性子冷淡，不擅长说情话。

只是没有把情话说给我听罢了。

原来我反反复复当成宝藏听了几十遍的钢琴曲，只是另一个女生，触手可得的东西。

原来爱与不爱，从来泾渭分明。

……医生担心我的心态问题，和我聊了很长时间。

我感谢他的负责，却也不得不辜负他的好意了。

“医生，谢谢你一直为我考虑，其实我没有特别惧怕死亡，死亡对我来说，有时候反倒是一种解脱。”

医生摇摇头，劝慰道:“阮女士，不要这么悲观，想想你的家人。”

我原本微微笑着的嘴角瞬间放了下去。

可是我的家人，名义上的老公。

现在他正在国外陪着自己的初恋做治疗呢。

医生好像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

一个人从医院出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想了一下，决定明天去公司把离职给办了。

这时，手机铃声却响了。

刚接听，秦牧霄暴怒质问的声音就传过来。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恶毒成这样！”

我一脸错愕，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我做什么了？”

“你自己去漫漫的视频评论区下看看！”

我没挂断电话，切换界面到了评论区。

只见之前还风平浪静的评论区此刻却被一个账号名为“”的人霸屏了。

无一例外，都是诅咒许漫漫抗癌失败的恶毒言语。

“阮梨，这件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曾经多少次，我也幻想过能和秦牧霄这么温馨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可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见到我，二人皆是一愣。

许漫漫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明媚的笑容。

“阮梨姐，不好意思啊，是我非要缠着牧霄哥来他生活的地方看看的，你可千万别怪他。”

她把“姐”字咬得很重，又拉长了声音。

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眼底的挑衅丝毫不掩饰。

秦牧霄和她一起看向我，二人站在一起，果然十分般配。

此刻，仿佛我才是这个家里的客人。

秦牧霄视线从我的脸上扫过，随后直直地落到手里的袋子上。

眼神厌恶毫不掩饰。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家里弄成乱七八糟的味道，我有洁癖你不知道吗？”

你的洁癖，只对不爱的人发作。

多日未发泄的怒火噌的被点燃，我看向秦牧霄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第一次觉得厌烦。

“你确定是我带来的东西有乱七八糟的味道?难道不是你吗？”

此话一出，秦牧霄眉头皱得更紧，一旁的许漫漫眼眶里直接有了泪珠再打转。

“你什么意思?阮梨，我原本已经不想和你计较昨晚的事情了，你非要作死！”

他一把牵制住我的胳膊，把我的手腕捏的生疼。

“漫漫的病就快要治好了，你失望了吗？”

我低垂下眼睛，掩盖住眼底的落寞。

老天爷，这次，你又没站在我这边。

我重新抬起头直视秦牧霄，开口道:“秦牧霄，如果我说我快要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开心?”他脸上划过一丝怀疑，握住我手腕的手指也松下来，似乎察觉出这些天我真的瘦了。

“怎么可能呀？

阮梨姐，就算你嫉妒牧霄哥对我的关心，也不能说自己命不久矣啊，你以为癌症随便就得了吗？”

许漫漫表情委屈，可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怨毒。

秦牧霄冷哼一声，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变得冰冷。

“阮梨，别再耍花招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说完，他怜惜地抹去许漫漫眼角的泪珠，低声哄道:“漫漫，别伤心，你不是想在国内再过一次圣诞节吗？

我们在家里布置一下吧。”

许漫漫破涕为笑，开心地点点头。

二人彻底无视我，开始着手布置房间。

病情加重，我连睡觉也不得安稳，身体不受控制地痛苦颤抖。

我憔悴地起身，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却发现客厅内已经摆上了一棵精致的圣诞树。

客厅没开灯，只有圣诞树旁五颜六色的灯微弱地亮着。

许漫漫尽情摆着各种造型，而秦牧霄则是毫无怨言地各种找角度为她拍照。

注意到我的存在，许漫漫勾了勾嘴角，故意问道:“牧霄哥，我这样好不好看？”

秦牧霄自然是宠溺一笑:“漫漫什么样子都好看。”

我悄无声息地站在卧室门口，就像一个偷窥被人幸福的小丑。

可分明，这里是我的家啊。

凄悲之下，我竟然不受控制地咳了出来。

灯被打开了，秦牧霄皱眉看过来，视线却在发现我憔悴的面容后微微颤了颤。


导语圣诞节那天，老公第一次在我面前弹钢琴。

我惊喜地把视频发在网上。

评论区却说:“这是四手联弹的钢琴曲，你老公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练这首曲子。”

后来，我发现他口里所说的出差其实都是去看望在国外养病的初恋。

每见一次面，女生都会在账号下更新弹奏视频。

画面里，二人合作无间，宛若天生一对。

秦牧霄再次要出差时，我戳破真相，询问道:“能不能不去见她?”他却指责道:“和病人争宠，你有意思吗？”

可他不知道，这是最后的挽留我根本活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我苦涩一笑。

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是太失败了。

自己的老公一直爱着初恋，每月一次的出差是为了能和心爱的白月光相处。

结婚三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心里，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在他心里，又算是什么呢？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大闹一场，逼问秦牧霄给我答案。

可是现在，他爱不爱我已经不重要了。

我平静地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好，那你去吧。”

秦牧霄一愣。

英俊的面容上出现片刻错愕，他抿着嘴，打量了我一会儿。

半晌，施舍般开口道:“漫漫她怕疼，如果化疗的时候见不到我，她一定会落泪的，所以……我必须得去。”

“你有健康的身体，就不要和病人计较了，乖乖在家里等我，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频频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无所谓的大度笑容。

见我这般，秦牧霄眉头皱得更紧，表情也复杂起来。

推门离开时，秦牧霄的脚步一顿，似乎想要回头。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快要扑灭的希望如见风的火苗，瞬间死灰复燃，以星火燎原的姿态铺天盖地而来。

下一秒，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同时被关上的，还有我的心。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对，许漫漫的事情，他怎么会犹豫呢？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秦牧霄的选项里面都没有我。

可是秦牧霄，你叫我不要和病人计较。

那我呢？

如果我也得病，马上就要死了呢？

你会不会后悔，没有好好对待我?……房间里空荡荡的，我从包里掏出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癌症通知书。

人人都说，乐极生悲。

如果要我回忆自己人生中最大起大落的一天，应该就是得知自己患癌那天吧。

那天做完公司组织的体检后，秦牧霄开车来接我回家。

他心情不好，眉眼间都是阴郁。

对于他的情绪，我向来都是最清楚的。

“等会儿先去趟超市吧，我买点儿东西。”

其实没有什么必要买的东西，只是超市节日氛围浓厚，我希望能让秦牧霄心情好点儿。

可路过店门口那架钢琴时，秦牧霄的眼里好像有什么难以察觉的情绪暴露出来了。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钢琴，然后走过去开始弹奏。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他弹钢琴。


欢呼雀跃下，我悄悄拍下视频发在网上。

“老公一个理科男，竟然会弹钢琴，结婚几年了也没听他弹过，今天一听觉得好新奇。”

直到回家，我还是满心欢喜地把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直到一个评论出现。

“这个钢琴曲是双人合奏的，你老公应该不是一个人去练习这曲子的，或许是和他上一任女朋友学的吧。”

我楞楞地站在原地，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机铃声响起。

“阮女士，公司体检报告出来了，您的身体有些异常，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凉意侵占了整个身体，到了医院时，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癌症，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治疗与否，效果不大。

深夜的风让人忍不住战栗，等我回到家时才发现。

屋子一片漆黑。

秦牧霄又去出差了。

我没开灯，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低声哭泣。

秦牧霄说过，工作的时候不要给他打电话。

可是那天晚上，我却执着地打了一遍又一遍。

无一例外，都没有被接通。

直到电量即将耗尽，我才停止了这场无意义的斗争。

想起白天网友的话，我又去搜了那首钢琴曲的名字。

无数情侣合奏的视频蹦了出来，其中一个热度还算高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视频背景是国外，一大一小两只手暴露在画面里，两人合作无间，宛若天生一对。

我看着着其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这双手我太熟悉了，手腕侧边那道浅浅的疤痕，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心动瞬间。

点进主页，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秦牧霄这些年所谓的出差，都是去国外找了自己的白月光初恋。

每一个视频里，二人都合奏得天衣无缝。

“我们十指相扣，续写前奏。”

那双曾经为了帮我抵御歹徒而留下疤痕的手，此刻正包裹着另一只白嫩的手。

最后一丝电也耗尽了。

屏幕黯灭，与漆黑的房间融为一体。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枕巾上。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竟然是哭肿的。

我愣神片刻，才回忆起来。

秦牧霄去陪许漫漫了，我现在一个人在家。

自从爸妈去世后，我就格外讨厌一个人独处。

可是现在，也挑剔不了什么了。

只是如果一个人要死之前，应该都是要矫情一番的吧。

我忽然想起，死前是不是应该先和秦牧霄把婚离了。

既然他喜欢许漫漫，那就让他完完整整地属于许漫漫吧。

我踌躇了一会儿，拨通电话。

“什么事？”

冷冽的寒风伴随着秦牧霄毫无温度的话语传入耳朵。

“秦牧霄，我们离婚吧。”

刹那间，那边传来了愠怒的声音。

“你疯了？

因为我来陪漫漫，你就这么无理取闹是吗？”

我语气平静道:“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秦牧霄，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你喜欢许没漫漫，我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