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平和姜柔的婚事定在明天，十一月初六，大雪节气的那天。

大概在忙着操办婚事，他们二人最近很少给我找事了。

皇帝为了补偿江承平这些年的戍边功劳，婚礼的规格很隆重。

而姜柔虽说是我爹收的义女，但这些年也是实打实按亲女儿养着的，所以相府也准备了不少陪嫁。

如今外面的都在说，上次传言是虚中有实，只是对象搞错了。

错把相府的二小姐姜柔错说成大小姐夏凉了，实际上三殿下是和二小姐早就好上了。

他们两个有没有提前好上我不清楚，姜柔是否珠胎暗结我也不关心，但这顶帽子总算是离我而去了，实在清闲不少。

我缩在被窝里看书，突然听到窗台上一阵动静。

拉开窗户，是一只信鸽。

是江承逸的信，他如今人在边疆整军，听说好哥哥江承平要成婚，竟也要回来看看。

听说老皇帝对他很器重，他自己也争气，脸上的烧伤用面具遮了，使一杆银枪杀的蛮子弃甲丢盔，在军中威望很高。

我不知道对老皇帝胡诌的那些话是否起了作用，但现在的六殿下，确实也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回来便回来吧，正好有些事要他去做……

第二天一早，红色车轿便排成长龙，从相府直通皇宫，据说老皇帝今天朝都不上了，也要凑个热闹。

我作为姜柔的长姐，最后在轿子里陪着她坐了一路，算是送她一程。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各种嘲讽各种放狠话，说我不如她，等她做了皇后一定要我们全家好看云云。

我明白，有些人大概天生如此。

尽管我阿爹给了她如此贵重的陪嫁，尽管阿娘对她视如己出，尽管她从来娇生惯养没受过一点委屈，她还是觉得不够不够永远不够。

说白了，这种人就是有病，我也懒得跟她说些什么，她不配听。

但她还在一直絮叨，我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问她：：

“三殿下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江承平看起来怒气冲天，对着祁王诘问道：

“我昨日方才成婚，今日便遇见这般事，难道祁王府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难道王叔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

祁王叹了口气道：

“是我管束不力，三殿下想要什么尽管张口，只要能将此事揭过，王府可以做任何事。”

江承平脸上一喜，又很快掩盖过去，装作挣扎的样子说：

“我与世弟情同手足，事到如今，也只好做罢，只是不知，世弟是否也同样拿我做手足兄弟？”

祁王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

“三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党争时站在你这边，对吗？”

“王叔果然是聪明人。”

见祁王说的如此直白，江承平倒也没有反驳。

祁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我们，向江承平问道：

“可今日承逸也在，你又怎么确保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江承平眨着他那双阴险的眼，笑了，用那副极其无耻的嘴脸解释道：

“只要我说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那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我这蠢弟弟如果要出去乱嚼舌头，我也能治他个污蔑皇亲的罪名。”

沉默了许久，祁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江承平，说道：

“我其实很理解你的处境，世子之争尚且如此，何况皇子？但你心性太差，心思太重，恐怕没有做皇帝的命。

我听着皱了皱眉头，祁王突然把话说的这么难听，难道要亮底牌了？

果然，江承平听完勃然大怒，指着卧房对祁王怒声道：

“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儿子，诛了你九族？！”

“无可救药。”祁王只回这了轻飘飘一句话。

江承平愤怒到了极点，推开姜柔，抽出刀就要进卧房。

但他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被卧房里伸出的一只脚踹了出来。

“逆子，你真是做
子，他势单力薄，确实都是我罩着他的。

而如今他随手便可能摸到我的头，我却很难够得着他了……

送走江承逸，我回到家，看见阿爹和师爷在说话。

以阿爹这种级别的官位，足不出户也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将消息送进来，看来今天的事他已知晓了。

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急急忙忙地回房了。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上一世，在江承平得了太子位之前，废太子舍命逼宫，是江承平领着城防营、巡捕营以及兵马司救的驾。

但他当时尚未成为太子，废太子事情又做的隐秘，他是用什么办法调动的这几个营的兵力？

那些将领为什么就相信他江承平是去救驾而非逼宫？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而这些我不知道的事很可能会再次要了我的命。

如果他能再次掌控这两营一司的兵力，那么他去逼宫，京城中再无人可以阻止他了。

我围在被子里，焦躁地想了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院里的吵闹声又将我惊醒。

我和衣走到前院，还没进门就听到徐公公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陛下气若游丝，即将仙游，请相国移步宫中，陛下要床前拟诏！”

我听了心里又是一惊，陛下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病重驾崩？

虽心有疑虑，我却来不及对阿爹说了。

他们君臣数十载，感情极深，听到消息后阿爹就急忙上车走了。

不知为何，看着阿爹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慌乱不已。

窗外雨水将灯笼打湿，人影绰绰间火光却越来越暗，我紧了紧衣领，还是不免打了个寒颤。

我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19、

一夜未眠。

阿爹去了已有几个时辰，如今还没回来，整个相府人心惶惶。

我唤来了信鸽，准备向江承逸传信，但鸽子刚飞
着头发将她的脸摆正，极狠厉地扇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震的我手心生疼。

姜柔那张在相府养的白净的脸立刻生出几道红印，她捂着左脸惊恐地看我，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觉得有点丑是吗？”

我冷笑着再次扯过她的头发，又一巴掌扇在她的右脸上。

“这样就好看多了。”我说。

姜柔终于忍不住了，杀猪一般哀嚎起来。

这时候江承平说话了，他皱着好看的眉头，眼里满是怜惜不忍。

“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夏小姐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我抬头看向江承平，如今他还是那个不得宠的三皇子。

没有带着刺绣的华贵衣袍，没有精致的加珠束冠，无权无势，只在心底偷偷烧着权力的野火。

我冷笑地盯着他看，恨得嘴唇都咬出血来。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随手捡起碎掉的簪子，我用力朝着他面门扔去，咬牙切齿地说：

“滚开！鬼才跟她一母同胞！你又是哪里来的乞丐浪荡子？要饭都要到女子闺房来了。来人！把他眼睛挖了，三条腿全部打断，送到徐公公那里，好好学学什么是礼仪！”

4、

阿爹来的时候，江承平已经被护院小厮拉扯的散了头发，倒真有几分像乞丐了。

“殿下恕罪，都是些没见识的奴才，不认得你，没伤着吧？”

阿爹一边说着，一边白了我一眼。

我背着手抬头看天，视而不见。

江承平强忍怒气，摆了摆手，有些嫌恶地看了我一眼，说：

“我没事，只是夏小姐的脾性……似乎太过跋扈，书香世家，还是性情温弱些好。”

我心里忍不住冷笑，真想亲自动手在他身上捅上几百个窟窿。

上一世我倒是性情温弱，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实在喜欢，性情温弱如何，飞扬跋扈
回击了他，同时也是在告诉阿爹我的决心。

我不知道江承逸何时能够得到京城的消息，但是现在我只能拖。

即便是最坏的情况，我也有把握拉着江承平一起死。

我来皇宫便是为了保护阿爹，他老了，又没有儿子，我有责任把他平安地带回家。

于是阿爹不再犹豫，拔了头上的簪子甩向江承平，怒吼道：

“谋朝篡位，弑父杀兄，天若有眼，定让你不得好死！”

江承平摇摇头，一脸可惜地叹息道：

“冥顽不灵。我知道你们在等老六，无妨，我也在等他，我会让你们亲眼看到，我会怎么正大光明地坐上这皇位……”

20、

六殿下最终还是赶来了，据说是江承平亲自飞鸽传信于他，说父皇病重，要他回来看看。

好在六殿下并不愚笨，他带着十余万的边军，急行而来，围在京城脚下。

边军固然勇猛，但奈何京城城墙高耸监护，一时僵持不下。

而江承平又阴险狡诈，命守城兵士夜间对着城墙泼水，冬日天冷，不多时便结成了冰，光滑无比，令攻城更无可能。

边军本就是急行，又无粮草辎重，眼看攻城不下，似乎败局已定。

我和父亲商量，就是豁出命也要想办法将城门打开。

于是我对江承平说，我要见六殿下。

我向江承平许诺，和六殿下见面之后，我便同意嫁给他。

江承平抬头，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说：

“好啊，只是我的耐心已经快消耗完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事实证明，我确实足够了解他。

他许诺的见面方式，竟然是命人将我吊在城墙外，大概是想以此刺激六殿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虽然单名一个凉字，但或许是这世上最烈的火了。

刺骨北风里，高耸城墙上，我扣响了食指。

一团足以笼罩整个城墙的火焰汹涌而出，炽热的温度让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