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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的狗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裴迹之沈亦谣的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亡妻要回归阅读》,由网络作家“白白的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亦谣敲敲裴迹之的发髻,“我这就要说说你了。谁愿意给人一辈子为奴为婢啊?她不接你的安排,是因为你安排得还不够多。像绿竹这样的姑娘,不要问她要什么,她选不出来,人都有安于现状的本性的。直接盘个铺子,交到她手里,绿竹学东西快,直接把事儿交到她手上,自己就会承担起来的。”裴迹之白了她一眼,“我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干什么?”沈亦谣没理裴迹之的小话,走到账册边,“拿我的嫁妆钱去买吧。西市里鱼龙混杂,买个东市的脂粉铺子刚刚好。要买的,不要租。绿竹乐意嫁人也好,不乐意的话就给她还籍了,女人一个人也能过活。再给她买个院子,要靠近宣德门的,那边地势好,下雨天不容易积水,要是想出京城,十年后卖了没准能翻一番。”裴迹之看她连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俨然一副安排...

章节试读


沈亦谣敲敲裴迹之的发髻,“我这就要说说你了。谁愿意给人一辈子为奴为婢啊?她不接你的安排,是因为你安排得还不够多。像绿竹这样的姑娘,不要问她要什么,她选不出来,人都有安于现状的本性的。直接盘个铺子,交到她手里,绿竹学东西快,直接把事儿交到她手上,自己就会承担起来的。”

裴迹之白了她一眼,“我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干什么?”

沈亦谣没理裴迹之的小话,走到账册边,“拿我的嫁妆钱去买吧。西市里鱼龙混杂,买个东市的脂粉铺子刚刚好。要买的,不要租。绿竹乐意嫁人也好,不乐意的话就给她还籍了,女人一个人也能过活。再给她买个院子,要靠近宣德门的,那边地势好,下雨天不容易积水,要是想出京城,十年后卖了没准能翻一番。”

裴迹之看她连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俨然一副安排后事的样子,心里头有些怄气,没好气地说:“十年后我朝在不在都不好说呢。想这么远。”

沈亦谣随手捡了个桌上的镇纸扔过来,“你真敢说啊。不怕隔墙有耳。”

裴迹之笑吟吟地双手在空中一合,刚好将镇纸握在手里,“世事无常啊沈亦谣。这我可比你明白多了。”

“无常就要多打算。”沈亦谣翻了翻桌上的账册,“那就给她去益州置点业好了,那边地势险,要出事也出不到那边去。”

“都死了一回了还操心这么多,你下了地狱也是个做牛头马面的命。”裴迹之越听越气,猛地一翻身,屁股落在床上,跟条鲤鱼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沈亦谣转过头来,正好瞧着裴迹之按着屁股趴下来,“别动弹了,早点歇了。”

床边的烛被冷风吹熄了,眼前瞬间黑下来。

裴迹之头压在枕头里,没敢问出心头那句话。

那我呢沈亦谣,你对我还有牵挂吗?

如果你要在离开之前安排后事,有没有一点位置,是留给我的?

·

第二日巳时,二人准时抵达大雁塔。

大雁塔外已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裴迹之为了挤进去,被人白了好几眼。

有了方丈的卖力宣传,大雁塔上登塔求阅的科考学子和年轻文人从二楼一路堵到大门口。

沈亦谣俨然已成了一位看不见的教书先生,人一多,学生的质量难免参差不齐。

她为了故弄玄虚,很少说话,多半只用纸笔批注。

不得不说,教书不利于长命百岁。

在连续题下,

“此处不通。”

“此处失对。”

“屎盆镶金边。”

“出去别说你这诗是我帮你改的。”

“诗坛有你是诗坛之厄。”

“不如初稿。”

等一长串恶毒批注后,沈亦谣终于崩溃。

一个年轻文人捂着脸从楼梯上“咚咚咚”跑下来,掩面泪奔。

裴迹之伸出头瞧了一眼,见他手中那张纸,上面一行斗大的朱砂红字,“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滚回去重新开蒙!”

忍不住莞尔一笑,若是沈亦谣真做了个母亲,应当也是个没耐心的凶妈妈。

塔里头人塞太多,空气不流通,裴迹之费劲扒拉开重重人海,想出去透口气。

“迹之。”

他刚一站出门口,就被人叫住了。回过头去,见柳襄穿着官袍从人群里钻出来。

柳襄是他从小到大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在吏部领了个闲职,裴迹之这几年忙公务,与他倒是聚得少了。

“你怎么在这儿?”

柳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有个坏消息。”


沈亦谣气得呕血,在原地直转圈圈。

红绳被她收紧,在空中绕成一个圆圈。裴迹之不得已只能朝她靠近一寸。

她现在一定气得满脸通红。裴迹之想象着妻子的样貌,粉雕玉琢的小圆脸,眉头深深锁着,鼻头也挤出小猫一样的纹路,颊上泛着血气的红晕,盈润的嘴唇嘟起。

他从前很爱故意惹沈亦谣生气,就爱看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要他伏小做低地哄着,沈亦谣就会脸一扬,双手抱着胸,侧着脸故意不看他,嘴里嘟嘟囔囔地,“那好吧,原谅你了。”

回忆得越多,沈亦谣的样貌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让他越来越怀疑,那些好时光,是否真的发生过。

此时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他的妻正名。

裴迹之转过脸去,冲着楼下冷声嘲讽。

“没想到年少成年,名扬京师的王校书竟是这般盗名窃誉之辈。”

众人仰头去看,见裴迹之身着柳绿胡袍,斜倚在栏杆上,一手支着下巴,懒懒散散睨着众人。

“裴郎中何出此言啊?”那圆脸小胡子中年男上前恭恭敬敬拱手做了个礼。

官员之间即便辞官指仕,互相执剑还是以官职相称以示尊敬。

那人名叫李率,裴迹之同他没打过交道,但他历来过目不忘,宴饮交游时在旁见过几次,四十来岁仍是个任右拾遗的八品小官。

这群人熙熙攘攘,大多是寒门士子入第,官职大多是左右拾遗等七八品小官。

王采钧当年入仕后一直任太子校书,虽是九品下的官阶,但为储君近臣。是条由他家族为他铺设好的日后封侯拜相的好路。如今去山南道任节度掌书记,是因为太子与皇帝之间渐生龃龉,远离斗争前去避祸的。山南道节度使韦疑骁勇,此番与突厥之战必胜,王采钧日后带着边功回京,又是一番加官进爵。

果真是百年望族名门,政治斗争趋利避害,一点弯路不走。

王采钧面色有些不好,站在原地没说话。

裴迹之冷笑一声,“此诗究竟是否为王校书所作,自己心里应当明白吧?”

“此诗非某所作。”此言一出,众人皆面色有些难堪,方才王采钧不说话,分明是默认。

谁知王采钧揣着一抹笑,“当年某来此地观游,见诸公名相皆于此题壁。某一介小辈,怎敢冒进题壁留名。”说着,又朝其余各方石碑拱手端了个礼,“此诗飞扬跋扈,忝颜与诸名公并列。我想着若题壁者为小辈,这佚名倒甚好。不至于失了恭敬礼数。”

又做了个谦逊的样子,朝身旁略点了点头,“想必是诗中意气与某当年相似,惹诸位误会了。”

一说完,众人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

这王公子不仅文采斐然,还谦逊守礼。这诗明明是他作的,却肯舍得名声,不冒犯了与其并列的太师等人。

沈亦谣气得脸都绿了。

这工秀丽也太能装了吧!

裴迹之朝王采钧翻了个白眼,“这佚名好不好倒另说。我看你倒挺忝颜的。忝着忝着就忝成自己的诗了。”

李率手执折扇朝前一步迈出来,朝着楼上叫道,“裴郎中既然言下之意此诗非王校书所作,那你倒是说说此诗出自何人之手?”

裴迹之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诗出自何人之手。只怕说出来堕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面。”

众人闻言皆有些不服气,“怎么就能堕了我们的脸面了?我们读圣贤书,明理晓事,裴郎中怎能揣测吾人乃嫉贤妒能之辈?”

裴迹之用手指在腕上牵着的红绳轻轻一挑,侧过脸朝沈亦谣扬了扬眉,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看我帮你拿下这局”。

眉宇间神采飞扬。

又转过脸去,朝着楼下的人轻轻呵了一声。

“此诗乃我夫人所作。”

闻言,众人皆哑口无言。

片刻寂静之后,李率站出来,皱着眉,“裴郎中真是说笑。这诗怎么能是一个内宅妇人所作呢?莫不是裴郎中丧妻悲痛过度,说的胡话吧?”

“哦?”裴迹之勾起唇角,“那李拾遗不若讲讲,这诗怎么就不能是拙荆所作呢?”

“内宅妇人深居简出相夫教子,即便能诵读诗文。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深闺诗。此诗意境深远开阔有任侠豪气,又与诸公所作名篇并列。诗中意境,若不是周游过名山大川的男儿,是不可能写出的。”

“嗯嗯。”裴迹之点点头,一边回过头朝沈亦谣使了个暧昧的眼神,“还有呢?”

李率一塞,见裴迹之不反驳,以为自己切中了要点,继续说道,“京中从未听闻过尊夫人诗篇。若是尊夫人所作,为何此前从未听闻过夫人才名?”

裴迹之冷哼一声,正欲开口。

“正是。”门口却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尊夫人才名没有听说过,善妒不孝的恶名倒是略有耳闻呢。”

沈亦谣飘到空中,往下一望,一个头戴幂篱,身穿蜜合色半臂襦裙的女子从门口暗影处走出来。

小声“咦”了一声。

裴迹之打眼望来,头朝沈亦谣一歪。用耳朵主动找沈亦谣接话。

沈亦谣飘到裴迹之耳边,手捂口悄声耳语,有些幸灾乐祸,“山阳李氏。当年你要和离再娶的那个。”

裴迹之当即敛了神色,给她飞去一记眼刀。意思是,“提这个做什么。”

李氏聘聘婷婷走到王采钧身边,身后跟来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夫人们。

王采钧眉头一皱,小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这李氏如今已是王采钧的夫人了。

沈亦谣仰躺在空中,翘起二郎腿,听这李氏要如何编排自己。

“我和夫人们来此登楼赏玩,巧遇而已,跟你有什么关系。”李氏拧着眉小声同王采钧回了话,又扶着幂篱转向二楼,面纱之下,樱唇若隐若现,“尊夫人当年的名声,男人们不知道,我们女人可口耳相传呢。”

“听说当年那沈氏专横,不修女德,与裴郎中夫妻失和。闹得梁国府鸡犬不宁。”李氏温声细语,慢刀子割人,“裴郎中要和离,夫人死了倒是伉俪情深上了。听说裴郎中为了亡妻辞官脑筋不太正常了,今日一见,那流言听来倒有几分道理。”

裴迹之听她果然提起当年的事情,脸色一沉,心中烦闷得紧,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我不同你说话,我同你夫君说。”

李氏伶牙俐齿,快嘴道,“怎么了?尊夫人是女中豪杰,堪写诗与太师比肩。我就是无知妇人,不配同你裴郎中理论?”

旁边几个妇人也附和道,“就是。当年那沈氏不孝不敬的事,京中女眷众人皆知。若你那亡妻沈氏是什么才女,怎么会闹到休妻的地步。”


崔蕤嘴角一勾,朝旁边柳襄叫道,“今日不白来,好戏一场。赏他。”

柳襄讪讪一笑,抹着头上的汗,一边朝裴迹之使眼色,“什么赏不赏的,说笑了裴将军。这诗仙在二楼上,咱们一道上去看看吧。”

裴迹之往楼上一望,高楼之上,只能隐隐望见一方白帷幛。不祥之意让他眉头深蹙。

沈亦谣正拿着一笺诗,思考如何题注。

眼前人群忽然呼啦啦地散开。

手心顿时失力,捉不住手中纸笔,“啪!”一声掉落在地,毛笔在地上滚了一圈,徐徐滚到崔蕤的脚边。

崔蕤弯下腰,佝偻的脊背弯腰时有片刻凝滞,似乎是有旧伤,他拾起地上的笔。

皱起眉,瞧身旁围着的众人,“这就是那诗仙?”

旁边人被崔蕤眼神盯着,都觉毛骨悚然,不敢贸然应和。一时鸦雀无声。

久远的恐惧和屈辱从脊骨升上来,沈亦谣下意识想转身逃开。

崔蕤身后,裴迹之负手站着。他神情肃然,直勾勾盯着帷幛之中的沈亦谣。

他……知道当年的事了吗?

那,后面的事,这三年,他听说了吗?

沈亦谣两手颤抖,呼呼的风响在耳边,周围所有的人被风声带走,在她脑中只余她和裴迹之二人。

“说话!”崔蕤怒喝一声。

“是。是。这就是那诗仙。”旁边一个穿着靛青色布袍的年轻人瑟瑟着答道,“把诗文递进去,诗仙就会批注的。”

崔蕤勾唇,似是觉得有趣,“拿纸墨来。”

柳襄朝那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年轻人立即低眉哈腰地上前递上东西。

年轻人转身欲退,却被崔蕤捉住了肩,动弹不得。

崔蕤手一拍,把澄心纸按在那人背上。

“大人……这这……那儿有毛毡。”年轻人往旁边桌案上一指。

崔蕤却没理他,直接将纸铺在那人背上,提笔就写。

沈亦谣盘腿坐在地上,脑中嗡嗡作响。

她能逃吗?

能从这里消失吗?

没人捉得住她,可之后呢?

明天崔蕤会来搅乱诗会吗?

裴迹之苦心孤诣的安排怎么办?

就这么逃了,她甘心吗?

崔蕤写罢,一把掀开帷幛,白纱帘迎风卷起。像当年闯入公主帷幛之后那般无理。

沈亦谣被这熟悉的屈辱打碎,坐在原地,行动不能。

都过去了,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是这般弱小如蝼蚁。

她低下头,看见崔蕤递过来的纸笺。

那是一句熟悉的诗,“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沈亦谣一点点触上年少轻狂的妄言,从地上拾起纸笺。

指尖颤抖,“嘶啦——”,纸笺应声碎成两半。

沈亦谣将那纸叠成两半。

“嘶啦——”

“嘶啦——”

帘外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神仙竟将崔蕤的诗撕了!

沈亦谣手下动作越来越快,似要将胸中屈辱统统碎成齑粉。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亦谣大发神威,帷幛“呼”地被狂风刮起,那纸末洋洋洒洒,如雪花般从二楼飞落而下。

裴迹之蹙眉看完了这一切。

随即意识到!沈亦谣走了!

他转身就从二楼台阶飞奔而下。

“神仙?”楼上的诸人再朝帘内求问,却怎么都不应了。

“神仙怒了?”

“这……为什么?”

一人小声伏在旁人耳边,“多半是因为这人在诗仙面前剽窃古人诗词,引得神仙震怒了吧。”

崔蕤一把揽过柳襄的肩,下巴一抬,“你猜,神仙为什么看了我的诗就跑了?”

柳襄扶着额,“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啊?神仙的意思谁能揣摩?”


裴迹之摇摇头,苦涩一笑,“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吧?”

难道鬼魂重回人间这种怪事,只是为了证明他的爱是假非真?

沈亦谣咽了咽唾沫,试着张口,“我想说的。我想相信。”手下红裙被攥紧,“我只是。太痛苦了。”

裴迹之蹲下身来,用乞求的眼神仰头看着她,“多相信我一点可以吗?”

沈亦谣瞧着眼前人泛红的眼眶,湿漉漉的眼神,心中一软,幽幽叹了声,“哎……”

你这么耍赖,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当年的事。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你老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明白你究竟在对不起我哪一点。”

“哪个当年?”

沈亦谣搓着手心的衣服,那看来就是不知道了,还能有哪个当年。自是小产那年。

心一横,“这事说出来难免闹得你们家人仰马翻。早过去了。都带到地底下的话,说出来不过是伤人又伤己……”

“母亲欺负你了?”

沈亦谣挠挠下巴,“准确地说,是他们两个老……”

“世子爷,国公爷让你去澄心院一趟。”马车停了,梁国府早等候在前的小厮立即迎上来,对着厢内说话,打断了沈亦谣的话。

老东西三个字烂在了肚子里。

“等等。”裴迹之朝外答了一声,又转过头来,朝着沈亦谣,“你先说完。”

“国公爷不大好了,世子先去瞧瞧吧。”那小厮接着说道。

沈亦谣抠着脑袋,得,现在也不用说了。

见裴迹之蹙眉,左右为难,释怀一笑,伸手在他头上发髻一拍,“行,你先过去吧。什么时候说都来得及。”

裴迹之下了车,沈亦谣跟着一道从车上飘下来。

一下车,才发现国公夫人的丫鬟喜鸳也在。

喜鸳朝二人的方向略一躬身,“老夫人也请世子夫人过去明理堂一趟。”

沈亦谣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笑,“哦?”

即便有心理准备,喜鸳肩膀仍抖了一跳,稳了稳神,“世子夫人安。”

这场景有些可笑,沈亦谣故意从喜鸳身边走过,刮起喜鸳的袖子,“错了,世子先夫人危。”

裴迹之横过眼来,“别胡说。你在书房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沈亦谣亲热地挽起喜鸳的手,一股凉风喷在喜鸳耳边,鬼气森森,“喜鸳姑娘,猜猜我在哪儿呢?”

喜鸳耳朵被吓得一激灵,侧过头去,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

“不了。我自己去会会她。”沈亦谣贴着喜鸳惨白的小脸,“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是吧?喜鸳姑娘?”

·

裴迹之一进澄心院便觉得气氛不对,往来的丫鬟小厮各个脸色沉重,不敢与他视线相对。

脚下生风,快步迈进了父亲的寝居。

里屋花窗紧闭,一抹天光透过花窗照进正对的梨花木床,父亲盖着衾被,脸色青灰。

昨日那新罗婢正在一旁端茶倒水,见裴迹之进来了,低头做了个礼。

“父亲……你……糊涂啊。”裴迹之皱着眉走到父亲身边。

梁国公陡然睁开眼,气喘吁吁,唇上白胡子抖索,随手在床头案上一拂,油灯“啪”地被打翻在地。

“你个孽障!”

“开个玩笑嘛父亲。”裴迹之坐在床边,替父亲掖好被子,“别动怒了。怎么了这是?”

“你有脸问我?”梁国公气得想从床上撑起来,“你在大雁塔装神弄鬼,想过后果吗?”

裴迹之扶着父亲的后背,另一手去捡来床上的软枕,垫在父亲身下,“儿子想过了。这不大大的好事吗?你瞧,满城人都知道天子脚下出了个诗仙,神仙在世,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地下英才皆听天子号令。鸿胪寺、钦天监可有得忙了,奏报祥瑞的奏章都递不过来了吧?”


裴迹之懒驴上磨屎尿多,换了件柳绿色团花掐金线的圆领袍,更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粉面桃花。

沈亦谣一边等裴迹之束冠,不由得啧了一声。

怎么以前没发现裴迹之这么爱打扮呢?

临出门,裴迹之嬉笑着在窗前唤她。

沈亦谣懒洋洋一手撑着头,整个人跟佛陀吉祥卧似的,横躺着从天上慢悠悠降下来。“又怎么了,我的大公子?”

裴迹之在自己腕上系了根红绳,拎着一端递到眼前。

“干嘛。”沈亦谣一愣。

“你拴上,我好知道你在哪里。”

“有这个必要吗?”沈亦谣慎了慎,“我又不会跑。”

“你有前科。”裴迹之面色一沉,湿漉漉的眼睛登时委屈巴巴,嘴角向下,眼看着就要瘪嘴。“你不乐意就算了。”

沈亦谣叹了口气,“好了好了。”

手捏着那红绳,在自己手指上穿过打了个死结。

一路上,裴迹之频频转头看那段飘在空中的红绳。

“你要再这样,我就摘了。”沈亦谣贴着裴迹之耳朵小声威胁他。

再这样还得了,本来就疯名在外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要知道裴迹之上街遛绳子了。

裴迹之得了警告,终于有了点正形。一路上谨小慎微,连脖子都不敢扭一下。

他带她去了大雁塔。

沈亦谣颇为意外,裴迹之以前从来不乐意来这地方。

甚至相当有阴影,他们曾因为这事吵过一架。

大雁塔是登科进士朱笔题壁的地方,每年科举放榜以后,上榜的举子都会游曲江,杏园探花,最后来大雁塔题壁书上自己的名字。

裴迹之那年科举未中,她和裴迹之在酒楼远远看着中榜的进士打马游街。她想去大雁塔瞧瞧,裴迹之嘴里念叨着那破楼有什么好看的,不想去。一言不合,两个人在酒楼各为其事,谁也不搭理谁。

那年有个未冠而中的神童横空出世,惊才绝艳,那人虽考的不是进士科,是幽素科中举。但少年及第,一时间竟压过进士科状元的风采。

沈亦谣一边往嘴里塞着金乳酥,一边看那神童的文章,叹了一句,“工而秀丽,这手骈文写得漂亮。”

又见那十八岁的登科才子骑着高头大马从酒楼下走过,恍惚一眼看去,人也长得白净齐整。“嚯!”

裴迹之当场就垮了脸,一整天没跟她说话。

回去躺床上,也一整晚背对着她。

沈亦谣去挠他胳肢窝。

被他一肘子打了回来,“你去同那工秀丽过吧。”

沈亦谣知道裴迹之心情不好,不同他计较,好言相劝,“进士哪有一年就中的。你同人家比什么?”

裴迹之从床上坐起来,盘腿冲着她嚷嚷,“那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和他比?”

沈亦谣挠挠头,“那也比不了啊。”

幽素科虽是制科,较进士科难度是低多了。制科名目杂多,又不是每年都有,帝王设立制科,应试者多由近官举荐,其实多是萝卜坑。不少科目就一人参考,一人中第。

话虽如此,但那神童是五姓七望出身,家学严谨,文章属实是好。若正儿八经考进士,一年不中,迟早也会中的。且制科及第,是天子门生,无需等吏部三年铨选,便可做官。

其实裴迹之参加制科考试,这条路也能走。

何况他还能靠荫官入仕。

但裴迹之恼了,不肯同沈亦谣说话。沈亦谣当时说了句重话,“你若是不肯虚心求教!考多少年也比不上他!”

裴迹之当夜便从房中跑了出去,沈亦谣怀着孕生着气自己睡着了。

第二日才知他一夜未归,满府找不见他人。后来她出去寻他,才发生了落胎那档子事。

后来裴迹之再也没来过大雁塔,坐马车也要绕道走。

沈亦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当年的痛早已烟消云散了,只是心疼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不过未能降世,兴许对孩子来说也是好事。

毕竟她早亡,对孩子来说多残酷。

似是知道沈亦谣在想什么,裴迹之轻轻扯了扯腕上的红绳,声音很轻,有几分哀伤,“谣娘,你瞧。”

沈亦谣顺着裴迹之实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方青石碑,皱眉细看。

“嗬——!”不由得猛抽了一口气!

不可置信的狂喜瞬间涌了上来,头脑发蒙。

竟是她的诗!

心头一激动,连忙飘过去。

裴迹之腕上红绳被猛地一扯,嘴边勾起一抹笑,快步追了上来。

沈亦谣手抚上那青石碑,手指不由得颤抖,那首诗是被临摹下来纂刻成的,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字迹。

那是她刚到京城的头一年,独自来此登塔,一时技痒,留下的题壁。

大雁塔游人如织,文人墨客熙熙攘攘,皆有题壁的习惯,没多久墙壁上就挤满了各路墨宝,寺院主人不得已,每过几年就会粉刷一次。

她原想着,自己的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重新粉饰涂抹掉,或是被旁人的字迹盖过去。

没想到,自己身故之后,还能在这世上留下一方印记。

不由得心头一梗,险些哭出来。

身旁裴迹之敛眉垂目微笑,望着那方石碑,“去年庙里方丈要重修大雁塔,选了题壁上六首诗,篆刻成碑。”

“和你并列的,你瞧瞧都是谁?”

沈亦谣顺着石碑一路看过去,除她的诗文外,都是本朝赫赫有名的人物,进宝三年的状元郎李明远、因诗名动京师天子亲诏的卢景行、进宝四杰之首李少筠、太子太师程翡……

沈亦谣狂喜过望,掐住自己的人中穴,防止自己激动晕过去。

裴迹之手腕的红绳有因牵引有一丝微弱的颤动,一下一下,像感受着妻子隔世的心跳。

他不由得低下头,唇边一抹轻笑,她果然很开心。

毕竟,沈亦谣,是个很贪名的人啊。

沈亦谣望着那方石碑睫羽轻颤,这首诗她当时没有留名,毕竟内宅女子的名字不可为外人所知。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了。

有那样一方石碑,使她当年活过的痕迹,破开宅院的围墙得见天日,可以留以后人一观。

这世上她没有白来过一遭。

她的心中像有一轮红日破云而出,溢满胸口。

裴迹之猜的没错,她生前确实做过这样的美梦。

她想留名,她想被世人看见。

她微微侧目,看见裴迹之眉目舒展,隐隐含光。

所以在她死后,裴迹之来过大雁塔,在石碑上认出了她的字迹,并且真的认为,这是她生前未尽的遗愿?

沈亦谣有些恍惚,这当中哪一件事,都与她认识的裴迹之大相径庭。

毕竟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真的互相理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