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说这些的时候，沈愿并没有意见，甚至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

在沈愿不仅没反驳还当即变了脸色后，我心里难受的像被大锤砸了一下。

他的沉默让客厅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婆婆带头将亲戚们围在一起，说出的话更加不堪入耳。

有人给沈愿出把彩礼钱拿回来的主意。

有人叫他哄着我给新房加上他的名，等我生下孩子后他在跟我离婚，这样少说也能分到一半买房的钱。

也有人叫他趁着我怀孕离不开人多冷落冷落我。

“女人嘛，不听话就是要驯服，让她知道你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

“你姐姐说得对，要想拿捏独身女，就要一步一步地逼她降低底线！”

等到他们商量完，终于发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我。

客厅里顿时哑了声，众人面面相觑。

婆婆和沈愿的脸色更是一阵白一阵红。

婆婆反应过来迅速堆起了笑，无所谓的冲那堆亲戚们摆了摆手，用的依旧是方言。

“害，没事没事，她听不懂方言只听得懂普通话，你们忘了她刚进门没听懂金宝说的那句话的蠢样了？”

我清楚的看见沈愿也跟着众人松了口气。

“嘿！

跟你们说个更好笑的事，我儿子还说他带着这个妹子回来前，这个妹子还说要他带头叮嘱家里用普通话交流呢！”

大姑姐沈好的儿子金金举起了手，他将嘴里的糖果吐到桌子上，带出一坨口水。

“我会说普通话。”

婆婆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用方言叮嘱大家。

“哎呀我的乖宝啊，普通话谁不会啊，但是咱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用普通话交流？”

“刚巧啊，咱们拿这事来试探试探这妹子的性子。”

“要是她在这里闹起来或者回去后跟自己男人闹脾气那她就不是个好性的，爱计较嘛不是，小家子气！”

大姑姐也连忙附和。

“就是就是，咱跟自己家里人说话为啥要说普通话，多见外啊。”

“也只有沈愿你傻傻的，要不我和妈说她是个勾引男人的骚狐狸呢，你看看你被她迷得什么样了？

什么都听她的。”

说话间，客厅里这七八个人还时不时斜着眼睛偷瞄我一眼，想观察我脸上的反应。

沈愿憨憨的笑了笑，他这才反应过来端过来一杯喝过的已经冷下去的茶水给我。

“菜都做好了？

辛苦啦老婆！”

我有些割裂的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实话我打心里不愿相信他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毕竟相处五年，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三观也都跟我很合拍。

可他的另一面，刚刚我又看的清清楚楚。

敛下情绪，我深呼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烦闷。

“嗯。”

“你们刚刚都聊了些什么？

聊的那么开心。”

我打量着沈愿的神情，他的表情和动作看不出丝毫破绽。

“没什么。”

我有些烦闷的站在原地没动。

许是察觉我的情绪低落，沈愿放下盘子走到我身边。

他伸手揽着我，在我额前亲了亲。

“生气了？”

“对不起嘛老婆，我知道你做这一桌子菜辛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气得胸膛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了，他还在这里要我向他大姐低头。

“沈愿，从进屋到现在我给你的面子还少吗？”

见我真的动气了，沈愿连忙掉头去安抚大姑姐的情绪。

公公见状将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一声闷响过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好了！

大过年的闹什么？

沈愿你管好你自己的媳妇，叫她不要乱说话！

第一次上门过小年就把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他说的虽然是方言，但吐字清晰，我大概听得懂。

我正想反驳，被沈愿不情不愿的拉着坐会了座位上。

饭桌上的氛围再次热闹起来。

在小年除夕这样的日子就是这样，即便有什么事让大家彼此心里不愉快，但也很快就会被在新年讨个好彩头这样的想法打消隔阂。

沈愿讨好似得给我碗里夹了很多菜，可我看着碗里的虾再也提不起一丝食欲。

心里那股郁气始终消散不去，偏偏婆婆这时候又走过来将我一把拽起。

我怒视她，还未发作，怀里酒杯塞了一瓶酒。

因为动作不稳，些许白酒撒在我的白色羽绒服上。

婆婆丝毫不在意，她招呼我给每个人敬酒。

“在我们这边呢，新媳妇只有敬了酒你才有红包拿。

当然哈，只有这一次，快去吧，就从你爸那开始。”

我被婆婆推搡着走到公公面前，小腹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

我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饭局。

强扯出个笑，我举起了酒杯。

“沈叔叔，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随即一张五十的人民币被塞进我的口袋，甚至他都懒得把钱装进红包里。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都订婚了怀孕了还叫叔叔，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有爹生没爹养。”

我气得胸腔都在起伏，沈愿却还在一旁十分镇定的给我翻译。

“爸爸说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更加美丽日后生产一切顺利。”

我颤抖着声音，不确定的问他：“你确定爸爸是这样说的？”

沈愿点点头，神情坦荡：“当然！”

他没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比出的大拇指已经被我看到。

大姑姐声音兴奋，催促着我快去给她敬酒。

我咬着牙走过去。

“死婊子臭贱人！

敢骂我儿子，我靠你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就是个死的！”

我气得双眼猩红看着沈愿，可他在别人诅咒他儿子死的情况下竟然都能勾出一抹笑。

“大姐说我们郎才女貌，祝我们幸福快乐。”

眼底涌上湿意，心痛的咬着下唇。

轮到婆婆时，甚至还不等我说话她就先张嘴骂了出来。

“黑心眼的骚狐狸，敢骂我的乖外甥，我看你是活腻了！

看着是挺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心肠是跟黑的？

要不是你怀着我沈家的种，我还在这你跟你笑哦，我有个屁笑脸给你看！

烂屁股的烂货！

早点把我给你的彩礼钱拿给我儿子我告诉你！

你要敢用了我叫我儿子打死你！

反正到时候领证了结婚了老公教训不听话的老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我儿子条件这么好，大不了在重新娶一个好的就是了！”


“今天只是正巧赶上我妈腰痛，她想休息会就把厨房的事给忘了。”

他笑的有些憨。

“那你们刚刚到底聊什么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用普通话交流吗？”

沈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聊什么，我姐姐他们这是第三次见你，他们夸你比之前又好看了呢！”

“害，我是跟我妈说了这事的，可你也知道我爸妈年纪大了又一辈子没出过农村，实在是只会说方言。

对不起啊老婆，委屈你了，等一下老公当你的翻译官好不好？”

我看着这个相爱五年的男人，还是选择相信他一回，也许真的是我猜错了他们的话误解了他们的意思呢？

饭菜上桌后，婆婆依次安排座位。

公公是家里最年长的人，他坐在上座。

婆婆自然是坐在他旁边，对面是大姑姐一家。

其次是大伯一家，小叔是个闷葫芦。

听沈愿说自从他前两年跟老婆离婚后，就独自去了广漂，两个儿女则是放在家里带。

不过婆婆不喜欢大伯那个前妻，连带着这两个孩子也不太喜欢。

总之从我进门到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人都沉默着没说话，脸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在之后就是老公了，而我，则被安排在了最角落。

吃饭的桌子是个大长方桌，牛肉火锅摆在最中间，离我最远。

而其他的开胃小菜以及肉菜尽数被摆在公公沈愿及大姑姐面前，而我做的位置前面只摆了几盘等会下火锅要用到的青菜丸子。

“念念啊，你是咱家的新媳妇，我们这边的规矩呢是订婚结婚后新媳妇上门吃的第一顿饭都由新媳妇来布菜。

你看你前面那些菜，等下都归你来下，还有你旁边那两瓶酒也是归你来倒的。”

这是婆婆对我说的第一句普通话，所有的字我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我却摸不清楚状况了。

沈愿摸了摸鼻子，朝我扯出一个笑。

“抱歉老婆，来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你就当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跟家里亲戚打招呼了好不好？”

我有些犹豫，又想起出门前爸妈叮嘱的话。

第一次在小年夜上门吃饭眼力见要好一点，每个地方的人吃饭的规矩都不一样，入乡随俗嘛。

我犹豫了会，点了点头，随即站起来倒酒。

公公是个酒鬼，他杯子里的酒喝的很快。

每每我刚坐下，他就咳嗽两声提醒我过去倒酒。

一番忙活下来，我菜没吃几口，倒是累的小腹刺痛。

好不容易消停会了，我又不好夹菜。

沈愿一家人聊得很开心，时不时放肆的大笑两声。

我默默扯了扯沈愿的袖子。

“我夹不到菜。”

沈愿这才反应过来给我夹了几块肉。

“对不起老婆，怪我怪我，一时疏忽了。”

我摇了摇头。

热乎乎的牛肉裹着辣油汤进入口里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彼时他们不知道聊到什么，都扭头看我笑了起来。

我尴尬的放下筷子跟着他们干笑。

刚才我只注意干饭了，没注意到饭桌上的话题。

好在沈愿主动捡起了话题用普通话对我翻译。


订婚后去男友家过小年，由于我听不懂他那边的方言，我们很早之前就约定好回老家都用普通话交流。

没想到一进门大姑姐的儿子就用方言骂了我一句“丑八怪勾引男人花钱的骚狐狸”。

我当场愣住，未来婆婆以为我听不懂带着大家哄笑起来。

我正想发作，才发现男友沈愿也跟着在一旁偷笑。

接触到我的眼神，沈愿收敛笑容将怀孕十周的我推进厨房，美其名曰给婆婆帮忙。

可直到我独自做完十二道菜也没看见婆婆的身影！

就当我要出去喊沈愿端菜的时候，我听见了客厅里的对话。

“我们金金宝贝可真棒！

一来就给你小舅妈来了个下马威！”

“你们有没有看见她刚刚那副听不懂的蠢样子？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本来长得就难看她还那么蠢。”

“话说儿子，你有没有问到她银行卡的密码啊？

彩礼都放她大半年了你怎么还没把钱拿回来啊？

我告诉你啊，趁着她怀孕脑子不机灵，赶紧把那钱给我拿回来！

六万块钱呢！

放她一个外人手里我可不放心！”

“放心吧妈，我迟早给她密码套出来；妈你说的没错，这钱就不能放到女人手里，你是不知道乔念花钱有多大手大脚，前两天还买了栋房子呢！”

“那房子写你名了吗？”

沈愿撇了撇嘴，将他姐的儿子抱上腿，顺手给了一个鼓鼓的红包。

“没，她不肯写我名，说这是她给自己置办的婚前财产。”

沈愿的姐姐沈好翻了个白眼，接过她儿子手里的红包打开看了一眼，喜滋滋的。

“她心眼还挺多，听会算计的。”

沈愿没有反驳。

他们说的都是方言，我听不懂全面，只能按着听得懂的那一部分猜下去。

“可不是，到现在我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好在刚刚我们金金宝贝给我出了哈哈哈。”

他们想起我进门时的呆愣的滑稽场面，又是一阵哄笑。

我有些生气，花钱买房当婚前财产的事早在订婚前我就告诉过他这个打算，当时他连连应好赞同的说这是我给自己添的一份第七保障，他还夸我我聪明独立。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是客厅里笑容最大对这件事最耿耿于怀的一个。

婆婆突然连拍了几下大腿。

“哎呀！

这算什么事，买了房子不写你的名写女方的名，这不是存心叫你没面子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问过她那买房的钱是从哪里出的没？

她不会已经把那六万彩礼花完了吧？”

她的语气很刻薄，落在众人耳里像一根尖刺。

我紧紧盯着沈愿，希望他能够给出一点反应。

哪怕是为我说一句话也好，毕竟这是我们订婚后的第一个小年，也是第一次我来他们家吃饭。

我们恋爱四年六个月，订婚半年，我是什么样的人沈愿不可能不清楚。

我的家庭条件比他家要好，当初订婚时去存彩礼，我是当着他的面将彩礼存的两年定期！

因为我们约定好两年后就领证办婚礼，届时这笔钱我会拿出来另存定期。

自打检查出怀孕后，我也明确的告诉过他，等时间到了那笔钱我会存到女儿的名下。


“没事，你吃你的，爸妈是看你大口干饭高兴呢！”

刚才被忽略的糟糕心情稍微好转一点，沈愿见状又给我夹了一筷子鸡肉。

用饭接近尾声时，婆婆突然走过来将我拉了起来。

原本即将塞进口中的大虾又摔回了碗里，这是今晚我碗里出现的第一只大虾，我却连味也没尝到。

婆婆笑嘻嘻的，一只手还毫无分寸的从我衣摆钻进去在小腹转圈抚摸。

冰凉的手贴在我小腹，激的我打了个寒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小腹的刺痛感又上来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朝沈愿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愿握了握我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担心，妈就是高兴，想提前摸一摸孙子。”

沈愿打哈哈的语气让我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偏偏大姑姐的儿子也走过来伸出手。

他看着我，手上油腻腻的，指缝间还有米饭。

“小舅妈，我也想摸摸小弟弟。”

不等我说话，婆婆就笑着抓着他的手就朝我衣摆里伸。

我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朝沈愿身后躲。

看见这一幕的婆婆和大姑姐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大姑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埋头喝了口酒。

“妈，老弟这娶的媳妇就是娇贵哈，小孩子想碰一下都碰不得。

也罢，终究是我们金金没那个福分，不配跟她肚子里那二两肉亲近。”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抬头看着沈愿，却发现他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我硬着头皮摆了摆手：“不是的大姐，我......”话还没说完，手心被沈愿捏了捏，他用眼神示意我别说话。

大姑姐冷哼一声，走过来把金宝扯开离我三丈远，故作温柔的夹着嗓子说普通话。

“过来金宝，你记住了哈，你小舅妈肚子里那二两肉啊可不是你能亲近的，人家嫌弃咱们呢！

妈平常教你面对嫌弃咱们的人该怎么办？”

小小的孩子脸上的表情瞬间狠厉，盯得我心里阴恻恻的。

“诅咒她！

骂死她！

嫌弃我们的人都是黑了心肠的贱人！

都是死爹死妈的烂货！”

心里的不满再也压制不住，气得我手指都在打颤。

“你怎么说话的？

大姐平常就是这样教育小孩的吗？

有没有一点教养和素质！”

大姑姐的情绪有些失控，快步走上前连手都抬了起来。

“你说谁没有教养和素质呢？！

你再说一个试试？”

我不悦的抿了抿唇，难道她还能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正要回怼回去，袖子却被沈愿狠狠一扯。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小，又或者这句话是只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够了乔念！

新年吉祥的闹成这样干什么？

你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赶紧跟大姐道个歉！”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凭什么道歉？

你没听见她儿子刚刚那样骂我吗？”

沈愿靠近我耳边：“求你了老婆，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我被他气笑。

我不懂他的操作，也不理解他的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