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所为
沈窈窕也没让他失望，哪怕刚刚经历了那般惊险，现在冷静下来后，镇定自若道。
“母亲，不出意外的话，箭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王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这可怎么办？”
沈窈窕冷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了自己的锋芒。
“当然是报官，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如此行事，若是就这么放过，岂不是便宜了他们？碧桃！”
她侧眸示意了一眼。
碧桃屈膝，径直去了京兆府。
沈窈窕环视一圈众人，跟王氏低声说了两句话，母女二人来到了杜思恒所在的地方。
王氏屈膝，眼里满满的都是感激：“方才真是多谢公子及时出手，救了我家小女一命，您的大恩大德我沈府记在心中，日后公子若是有需要帮助的，我沈府定不会推辞。”
杜思恒摆摆手，肆意非凡的外表丝毫看不出他的身手竟有那般好。
“夫人言重了，我也是顺手为之罢了。”
沈窈窕摇摇头：“不管如何，都是公子救了小女一命，此恩小女铭记于心。”
杜思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戏凤突然走过来，低声道：“主子，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杜思恒点点头。
沈窈窕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识趣道：“既然公子有事，我们就不耽搁您了，母亲方才也说了，我们是沈府中人，公子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助的，直接去寻我等就是。”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杜思恒自然也不好再拒绝，点点头算作答应下来，这才快步离开。
“母亲。”沈窈窕看着他离开，乖乖的扶着身边的人，“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吧。”
王氏点点头，看了眼自家被栓到一边的马匹，叹了口气。
“这马车是不能走了，等我让人租一辆过来。”
沈窈窕耐心的等着她吩咐人。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马车这样东西，很快，下人就租来了一辆马车，母女二人登上马车回家。
期间，没有看陈氏等人一眼。
陈氏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再看看还聚集在一边议论的人，着实是气的不轻，袖子一甩，转身回府。
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人视线。
马车上。
王氏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简陋的马车，却还是努力端坐着，皱着眉思考。
“窈窕，你说今日之事，会是谁做的？”
沈窈窕端坐在一边，声音不疾不徐：“女儿暂且不知，母亲觉得呢？”
王氏沉思：“应是你父亲的政敌，除去他们，我想不到还有谁能与我们有这般深仇大恨。”
政敌吗？
沈窈窕无意识的转着玉镯，若有所思。
沈家。
沈如薇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房中。
她的贴身丫鬟兰芝轻声进来，稍稍推开了些窗子，看着她这样子，有些心疼道。
“小姐，老爷虽说罚您闭门思过，但也没说不让您去院子里，要不，奴婢陪您在院子里散散心吧，一直这样坐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寒心
王氏怔忪，本想问她怎知自己动了气，转念一想，母女连心，哪能猜不到呢。
她心里堵得慌，一屁股坐下。
“比起气，我更觉寒心。”
沈窈窕跟上，柔声安慰：“母亲与我说过，感情是有来有往的事，你抚育姐姐一场，已仁至义尽，姐姐却不视你为母亲，母亲又何必因她难受？”
此话一出，王氏豁然开朗。
也是。
她太过在意，反而像热脸贴冷屁股。
沈窈窕又盖住她的手：“母亲，你有我呢。”
王氏心里泛起丝丝甜意，难怪老人常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反手握住她。
“好。”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体己话，丫鬟推门进来，垂首禀告：“夫人，大小姐，奴婢们才送大小姐回到院子，就听老爷回府了，派人来请小姐过去见他，奴婢便回来了。”
母子两人四目相对，王氏神色犹疑。
“这两日抽不出空，我还未向你父亲告知这两日的事，可他突然赶回来，还......不会是知道了吧？”
沈窈窕也拿不准，沉吟片刻后问。
“母亲可要过去瞧瞧？”
思前想后，王氏摇头：“先不去，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
书房门窗紧闭，雨声被隔绝在外，两道人影一坐一站。
坐的是如今沈家的一家之主沈长林。
他近不惑之年，腰杆依旧挺拔如松，两鬓斑白，不动声色的打量沈如薇。
她来的急，手忙脚乱换了衣裳，却来不及擦头发，湿漉漉的挽起一个发髻，唇色发白。
沈长林轻敲桌面，语气不明：“怎把自己折腾成了这鬼样子？”
沈如薇眸光闪烁，她知道自己不站理，要实话实说，身后就无撑腰的人了。
“父亲，我，我......”她开口便咳了两声，忙用帕掩口鼻，似是虚弱难言，“咳，咳咳！”
丫鬟心领神会，一边给她顺气，暗中掐了把大腿，含着哭腔道：“老爷，姑娘心善，怕是不愿意说，奴婢替她说，今日大小姐去见夫人，夫人却让小姐在院子里跪了几个时辰，老爷，你可要替小姐做主啊！”
这等春秋笔法，哪里瞒得过沈长林，一针见血的问。
“你母亲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是你做了错事，才让她动怒吧？”
沈如薇神情一滞，很快强颜欢笑：“是，我和妹妹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拌嘴，母亲难免心疼妹妹。”
“小事？”沈长林失笑，“这话不实。”
沈如薇的心突了一下。
父亲知道了？
他知道了多少？
不会都......不，不可能。
心怀侥幸，沈如薇一咬牙跪下：“的确不是小事，父亲，和妹妹订婚的周家公子前两日上门，想改娶女儿，这非女儿所愿，我怕父亲怪罪，才不想告诉父亲的。”
到了这时候，她还想瞒天过海。
沈长林失望不已，面上却不显：“你想太多了，既非你所愿，便是他一人之过，家里人怎会不分青红皂白怪你？直接退婚就是。”
“不能退婚！”沈如薇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立即看向沈长林。

好奇心起
早就得了吩咐的碧桃端着托盘走上前来，高声道。
“此乃我沈府当初与周府定亲时的文书，还请周府收回，从今以后，两府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小厮吓得腿软跪倒在地。
沈窈窕看都不想看这东西，挥挥手让她直接送了过去。
小厮的脸都被吓白了。
这东西，再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接啊！
他只能哆哆嗦嗦的站起身，绞尽脑汁的找着借口结结巴巴道。
“这......滋事体大，奴才不敢擅自接下，还请沈小姐稍后，奴才方才出来的急，竟忘了看家主是否在，奴才这就回去再看一眼！”
说罢，他连滚带爬的往府里跑去。
周边，传来一阵低笑声。
能住在这里的，没有傻子。
从这小厮的表现，他们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周府并不是主家不在，方才只不过是故意不见罢了。
沈窈窕自然也知此事，却不急，双手交叠于腹前，腰背挺直，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暴露在空气中的细白脖颈在阳光下更为显眼。
不远处，一个角落。
两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静静的停在那里，马匹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稍稍为首的男子面容俊秀，一身红衣非但没有压下他的风姿，反而显得少年鲜衣怒马，肆意非凡。
杜思恒也没想到，自己刚回京就看见了这么热闹的一幕。
一想到刚才那姑娘镇定自若的模样，向来不喜多管闲事的他，难得好奇的问了一句。
“戏凤，你可知这是哪家的姑娘，不但人长得千娇百媚，竟还有这般胆气，敢光明正大的自己出来退婚？”
护卫戏凤挠挠头，有些无奈。
“主子，属下不知，不过咱们边疆的姑娘胆大的不知凡几，只不过是没有这位姑娘长得好看罢了，您可不能见色起意啊！”
杜思恒没好气的一脚踹过去，这样高难度的动作，马匹竟然都没有乱动。
“瞎说八道什么呢，你家爷在你心里就是这般形象？”
戏凤无奈。
这能怪他多想吗，明明是他们爷说话有歧义，好端端的评价人家姑娘相貌。
杜思恒才懒得管他怎么想，继续兴致勃勃的坐在马上看戏。
周府内。
“啪——”
陈氏一掌拍到桌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竟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
小厮的脸都吓白了：“可，可不是，现在外面议论纷纷。”
“放肆！”陈氏一挥手，桌上昂贵的青花瓷器全部摔碎到地上，就这，她仍觉得不解气，怒声道。
“不过一个小小的沈家，连陛下都厌恶了，她竟还敢如此嚣张，真打量我周家好欺负吗？”
小厮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陈氏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本夫人本不想和她们一般计较，晾一晾，也就过去了。可她呢，一个姑娘家家的，退亲不知道避着人，送上门来不说，还敢如此光明正大羞辱我周家门楣，本夫人定要让她好看！”

上门
看她面色倦怠，王氏抽走枕头，让她平躺下，再仔细掖好被角。
“好了，母亲自己心里有数，你安心养好身子就是，再歇会吧。”
沈窈窕乖巧合眼。
等她沉沉入梦，王氏轻手轻脚的出门，一个嬷嬷焦急的在外头打转，一见她忙迎上来。
“夫人，周家公子登门求见夫人，已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了。”
“他竟还敢来！”王氏咬紧后槽牙，很想将人扫地出门。
但终究不能意气用事，她隐忍的拂袖。
“走，去看看。”
四个粗使婆子在前开路，大丫鬟搀着王氏，一路声势浩大的穿过抄手游廊，进了月牙拱门，绕过影壁，便到了前厅。
周少钧坐在靠门处，一身青衣，面如冠玉，担得起“翩翩公子”四字。
王氏没正眼看他，冷脸落座：“周公子大驾光临，是觉得折辱我沈家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我沈家小门小户，怕经不起你折腾！”
周少钧起身行了一礼，姿态摆的很低：“先前是我多有不对，今日我是特来和伯母赔罪的。”
王氏眼一眯，闪过意外之色：“果真？”
她尤记得先前周少钧那放肆无礼的嘴脸。
还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
今日怎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敢欺骗伯母。”
周少钧转身向门口，轻拍双手，几个小厮应声而入，双手端着托盘。
“这是给窈窕妹妹的赔礼，不能补偿她万中一二，却也是我力所能及，还请伯母收下。”
王氏定睛一看。
托盘上摆有巧夺天工的发簪，有精美绝伦的名画，还有难求的徽墨......都是沈窈窕素日喜爱的，足以看出他的诚心。
王氏以为他知错就会改，稍稍缓了脸色：“这些物件不要紧，我问你，你要如何了结此事？”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周少钧竟然不知悔改，拱手道。
“伯我先前所言虽然冒失，却字字属实，我想改求娶如薇，望伯母同意。”
王氏的脸色瞬间黑了。
“不可能！”
懒得再多费口舌，她侧身吩咐下人。
“你到我的房间，在进门左手边的百宝嵌八宝图圆角柜里找到一个乌木盒子，将它拿来给我，速去速回。”
下人很快去而复返，王氏接过乌木盒子，打开之后，一块玉佩闯入眼中。
正是当初周沈两家的订亲信物。
王氏取出玉佩，递给周少钧：“既然周公子不想做决定，那便由我来开这个口，沈家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今日两家退亲，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周少钧不接，眉宇间隐隐不悦。
“伯母，如薇和窈窕同是沈家女，不过一个是你的亲生骨肉，一个不是罢了，谁与我定亲有何差别？”
王氏琢磨着他好似话里有话，在说她偏心。
怒火“腾”一下烧旺，索性手一扬，将玉佩丢在周少钧脚边。
“我沈家的事，不必周公子多嘴，来人，送客！”
“周公子，这边走。”丫鬟给周少钧引路，态度不减恭敬，可他这等的公子哥，何曾被人下过逐客令。
憋着一口气，他捡起玉佩，扭头离开。

王氏
碧桃“噗通”跪下：“夫人容禀。”
她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道出，随着她一字一句，王氏的面色渐冷。
说的口干舌燥，碧桃才意犹未尽的停下，额头重重触地。
“大小姐虽没直说，可大家心里明镜似的，都看得出大小姐的意思是让二小姐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老老实实将婚事让给她，夫人，你可要为二小姐做主啊！”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沈如薇垂着头，良久，才听王氏喜怒不明的声音传来。
“如薇，你可有什么话说？”
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是无益，不如破罐子破摔，沈如薇抬起眼，云淡风轻的道。
“母亲知道了也好，我无话可说。”
“好，好，好！”
王氏面上浮起怒气，拍床而起：“我自过门以来，自认已一碗水端平，凡是窈窕有的，定少不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竟干出抢窈窕的婚事的勾当，还特意来扎她的心窝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相比于她，沈如薇还是太过稚嫩了，有些招架不住。
但她不后悔，强做镇定道。
“平日再好，到今日事关妹妹的利益，母亲的心眼不就偏向了妹妹？”
好一个强词夺理。
王氏硬生生被气笑了，想下去理论，袖子却被抓住了。
“母亲。”
她赶忙回头，才发现沈窈窕不知何时醒了，细声细气的道：“我累了，让姐姐先回去吧。”
这就是让王氏放沈如薇一马了。
“你啊，就是心地太过善良了，才会让人蹬鼻子上脸。”王氏恨铁不成钢的甩手。
不过她到底是依了，冷冷看向沈如薇。
“你回去吧。”
沈如薇如释重负，福了福身，逃也似的离开。
碧桃识趣的很，招呼左右一并退下，不忘拉上门，留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的空间。
王氏坐下，开门见山的问。
“窈窕，你是怎么想的？”
顿了片刻，她试探：“你和周少钧一起长大，难免有情谊，若你还放不下，母亲拼尽全力，也会设法让你嫁入周少......”
“母亲。”沈窈窕打断她，“缘分已尽，再强求便是害人害己，我想退婚。”
她想得开再好不过了。
王氏欣慰不已，拍拍她的手背：“好，你放心，母亲以后会为你挑一桩更好百倍的婚事。”
“好。”沈窈窕浅浅一笑。
王氏又冷哼：“还有你姐姐那边，我绝不会让她顺心舒意。”
“母亲不可。”
沈窈窕挣扎想要起身，结果不慎压到肺，顿时咳出了声。
王氏赶忙给她顺气，又给她腰后垫了个枕头，不等缓过气，沈窈窕艰难道。
“母亲到底没和姐姐血脉相连，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不对，外头人就会说母亲苛待继女，不如将姐姐交给父亲处理吧。”
王氏断然摇头：“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没错，可我也是一府主母，做得了她的主。”
知晓母亲心意已决，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劝不住，沈窈窕轻轻一叹。
只能寄希望于母亲能沉住气，别生出事端了。

京兆府来人
沈窈窕将热茶推到他手边，为他静神。
沈长林的视线顺着看过来，夸赞道：“窈窕今日做的很好，对于那样的人，就应该报官好生整治整治他们才是！”
“多亏了窈窕反应及时。”王氏坐在一边叹了口气，“不然，今日我们二人怕是都难逃此难。”
沈长林闻言，怒火顿时烧的更旺。
他连坐都不坐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沈窈窕见势不好，连忙阻拦道：“父亲，您这是要去哪儿？”
沈长林头也不回：“我去京兆府问问情况，我沈家如今虽然没落，但也断不能让人欺负到这个地步！”
沈窈窕蹙眉，犹豫着是不是要拦住他。
说曹操曹操到。
下人进来通报：“老爷，京兆府来人了。”
沈长林一拍手：“来得正好，将他们请到前厅。”
下人退下做事。
他转头看向王氏等人：“夫人，你们与我一通去吧？”
王氏看了眼女儿，点头起身。
三人快步来到前厅。
座位上，一名绑着高马尾，一身劲装的男人腰背挺直的坐在那里，看见他们过来，起身抱拳行礼。
“大人，夫人。”
沈长林同样抱拳：“原来是少尹陈大人，今日之事真是麻烦你了。”
陈官微微一笑：“此乃我分内之事，那些歹徒也是过于嚣张，大人不怪我就好，不必如此。”
沈长林摆摆手：“大人言重了，快请坐。”
陈官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等他们都坐下后，这才落座，直言问道。
“大人，夫人，我如今来也是想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夫人可否将此事详细的再与我描述一遍？”
王氏有些为难：“这......我当时是第一个上马车的，倒是没有注意太多，只知道马匹突然被人射了一箭，接着就开始发狂。”
陈官蹙眉，有些失望的将目光落到沈窈窕身上。
“据那下人说，小姐当时也在，您可还记得当时的一些情况？”
沈窈窕点头，轻声慢语的将整件事情说了一遍，可以说，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了。
陈官皱着的眉，逐渐松开。
他点点头：“原是如此，我知晓了，不知那匹马现在在何处？”
沈窈窕看向外面：“方才我已经让去将它拖回来了，估计稍后就能回到府中。”
陈官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上一抹欣赏。
作为办案的人，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冷静理智，能提供完整线索的人，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这件事是发生在周家门前对吗？”
沈窈窕点点头，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对的，当时我和周府的主母陈夫人还闹了些不愉快，本想快些回家，谁知，竟出了这种事儿。”
陈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不愉快啊......
他也没有细问，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后，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沈窈窕从头到尾都很是配合。
陈官可以说很是满意，一个时辰后，他准备离开。
“这边的情况我已经知晓了，稍后我会去周府再问问当时看到这件事的人，日后有结果了，我让人通知大人您。”

原委
“小姐！”
碧桃面色大变，扑到床边：“小姐，你别吓奴婢，你哪不舒服，小姐？”
沈如薇同样一惊，她可没想闹出人命。
“糊涂东西！”
她快走两步，一掌拍上碧桃的后脑勺，厉声呵斥：“哭哭啼啼的，你是咒你主子？还不快去请府医！”
碧桃回过神，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扭头往外跑。
“来人啊......”
沈窈窕胸口好似堵着一团棉花，几乎喘不过气。
恍惚之间，她想起周少钧隔三差五给她送的小玩意儿。
从前是周少钧亲自给她，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就变成了由沈如薇转交。
她也曾疑惑，沈如薇听了她的询问，神色如常。
“男女七岁不同席，小时是小时，现在你们二人长大了，虽定了亲，可到底只是口头上的，没有三媒六聘，为了不落私相授受的口实，周公子才托我递给你。”
沈窈窕直觉不对。
亲疏有别。
相比周少钧和沈窈窕，沈如薇与他接触分明更会招来闲言细语！
沈如薇却面露不悦：“妹妹这是不信我？”
沈窈窕不愿伤了姐妹和气，只好不再多问。
从此以后，周少钧每每托沈如薇给沈窈窕送礼，必会多备一份送给沈如薇。
沈窈窕自然而然以为那是谢礼。
当时她还赞周少钧办事妥帖。
如今想来，自己分明才是顺带的。
他给长姐的那一份才是真心。
“错了，都错了......”沈窈窕喃喃自语，沈如薇听不太清，不由上前两步，却见沈窈窕头一歪，晕了过去。
好在碧桃及时带府医赶回来了。
一进屋，碧桃放下床帘，又搬来把椅子。
府医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中取出脉枕，垫在沈窈窕探出的那截皓腕下。
又垫了层手帕，他才屏气敛息将双指搭上去。
片刻后，他收手，起身朝沈如薇拱手。
“大小姐放心，二小姐是因气急攻心吐的血，不是大不了的病，老夫再给二小姐抓两幅药，卧床将养两日就好了。”
沈如薇悄然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未送到底，就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眨眼功夫，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
妇女徐娘半老，穿着雍容华贵，即便神色匆匆，仪态也不减分毫，这就是沈窈窕的生身母亲——王氏了。
府医识趣的退到一边，王氏直奔床头，掀帘看见沈窈窕苍白如纸的小脸，心疼得掉眼泪。
“我可怜的女儿。”
嬷嬷给她递手帕，她抬手推开，转头看向众人。
“我刚才听见了一耳朵，气急攻心？这两日窈窕闭门不出，是什么事让她动气了？”
沈如薇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指甲嵌入手心，面上若无其事。
“妹妹这两日本就郁结于心，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
字字句句，都在和自己撇清关系。
她还暗中递给碧桃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她别多嘴，
碧桃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站出来：“大小姐敢做不敢当吗？”
沈如薇的心沉入了无底洞，王氏缓缓拧紧眉头。
“碧桃，你这是何意？”

退婚
小厮恍然：“还是夫人聪慧，如此，奴才去请了那位沈夫人进来？”
“不必。”陈氏移开视线，冷笑，“若她求见，本夫人就要见，岂不是太给她面子了？且晾一晾，让她们心中慌乱的同时，也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小厮跪地：“是，奴才这就去回禀那位，说是夫人您不在家。”
陈氏还算满意的看他一眼。
小厮恭敬退下。
“你说什么？”等候消息的嬷嬷皱起了眉，“贵府夫人今日不在？”
小厮装的一脸的好茫然：“是啊，奴才也是去通报时才知晓夫人今日有事，出门了。”
嬷嬷蹙眉，回到马车边，低声将这个消息传了进去。
王氏攥紧手帕，忍不住咬牙：“这个陈氏，定是想借此羞辱我们。我们还真就不在这儿等，告诉车夫，即刻回府。”
沈窈窕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母亲息怒，既然知道这是对方的诡计，我们又岂能上当？若我们今日当真就这么离开，回头那位夫人再随意一散布，大家不就都知道他们不将我们放在眼中的事儿了？”
王氏叹口气，又气又恼：“可若是真在这里这么等下去，岂不是更加丢人？”
沈窈窕想了想，不疾不徐道：“或许，女儿有一计可以一试。”
“甚？”
沈窈窕倾身过去，将自己的计谋简单说了一下。
王氏先是蹙眉：“这恐怕于礼不合，到时与你名声有碍。”
沈窈窕眼神清明：“可若是任由对方，就是我们一整个府邸丢尽颜面。”
“罢了！”王氏也知道事情轻重，咬牙，“你既想做，就放手去做，到时大不了母亲替你担着！”
沈窈窕眼神柔和了一瞬，整整衣服，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周府，她不是第一次来。
可这次，她却满眼冷清。
小厮也没想到她会下马车，关门的动作迟疑了一瞬。
就这一瞬，两人的目光相接。
沈窈窕明明笑着，却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贵府夫人不在是吗。”她语气平静，“也不重要，此番我们前来，不是因为他事，只因贵府公子落井下石，品行不端，甚至堂而皇之的侮辱我沈家门楣。我虽为一介小女子，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门受辱，特此，前来退婚！”
轰——
小厮脑子里紧绷的神经，直接断掉了。
被女子退婚，这还是本朝建国以来，第一桩。
这要是传出去了......
周府可以说颜面扫地！
小厮焦急的想要阻拦。
旁边早就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将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议论纷纷道。
“周家公子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没想到，背地里却是这样的人！”
“难怪周府没人敢出来接客，这是心虚啊！”
“周家这次......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小厮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干脆从门口出来，连忙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诸位误会了......”
沈窈窕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稍稍侧眸，抬了抬手。

心死
周少钧来过的事很快被沈如薇知晓。
连王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贴身丫鬟芝儿忧心忡忡的问：“大小姐，如今可如何是好？”
沈如薇缓缓起身：“既选择走了这条路，就没了回头的余地，我要去见母亲。”
唰——
大雨突然而至，打的叶子无精打采的垂下，天地雾蒙蒙一片，只见近处雨帘。
沈窈窕这一觉睡的长，睁眼已是晚上。
层层薄纱将烛光筛成淡影，床上一片昏暗，她晕乎乎的唤“碧桃”。
床帘掀起一条缝，碧桃钻了进来：“小姐醒的正好，奴婢正想叫你呢，晚膳已热了三四回了，小姐先填填肚子，再把新煎的药喝了。”
生病之人不宜吃油腻。
因此端上来的净是些清粥小菜。
沈窈窕胃口不大好，吃两口便落筷了，碧桃让人撤下，又呈上一碗药。
喝完后，唇齿都泛着苦。
沈窈窕不知想到什么，费力扭过身，从枕边翻出个红木匣子，里头尽是周少钧送她之物。
平日她珍之爱之。
是以东西和刚送来时一般无二。
沈窈窕一一抚过，眼中的不舍散尽，只留一片清明，合上递给碧桃，声音极轻。
“碧桃，你待会拿去烧了。”
“哎！”碧桃接过后就往外走，又被沈窈窕叫住。
“对了，母亲回去后院里可有动静？”
碧桃回过头，欲言又止。
沈窈窕本就担心母亲行事留下话柄，见此升起不详的预感，抓着床沿起身。
“快说，别想瞒我。”
“小姐别急，不是夫人的原因，是大小姐又弄出了幺蛾子。”碧桃忿忿跺脚。
“今日周公子又来了一趟，决意要娶大小姐，被夫人一口回绝了，他前脚才走，后脚大小姐便去夫人院里。”
“夫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意欲何为，便闭门不见，让她回去。”
“谁料大小姐就在院子里跪下了，口口声声说求夫人成全，到现在还未起那！”
沈窈窕小脸一白。
母亲院里，何等的人多眼杂。
沈如薇此举分明是把母亲架在火上烤！
“不行，我得去一趟。”沈窈窕说着就要下床，碧桃有心想劝，却被她的话堵住。
“若母亲不安，我又如何能安心静养？”
碧桃知晓拦不住，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多嘴，认命帮她更衣。
雨越发大了。
轰隆隆——
闪电照亮半边天，雷声震耳欲聋，沈如薇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跪在院中。
若非芝儿扶着她，只怕她已摔到地上。
可正屋的门始终不开。
王氏抄起茶杯一饮而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好歹养了她十余年，竟养出这么个白眼狼，为了一桩婚事，竟如此逼我，当我真会怕她不成？她要跪，那便让她跪，我倒要看看她能跪多久！”
她被气昏了头，嬷嬷却晓得其中的利害，少不得劝两句。
“夫人三思，这事要传出去，外人得编排出多少难听的话？依老奴看，你还是听二小姐的，先哄了大小姐回去，待老爷回来再一并算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