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青城山道观里人人敬重的小天师。

只因我卜卦太准，十里八乡找我算卦的人，能排三十里地。

可十六岁这年，我突发疾病，命不久矣。

师父说我命中因果未结，气运被窃。

于是让我连夜扛着包袱，连夜下山，夺回侯府真千金的身份。

我重回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给爹爹算了一卦。

“爹，你的假女儿克你全家！”

......

“混账东西！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我能顾及你娘的脸面，将你从那骗子窝里认回来，就已经是对你格外宽纵了！”

“你竟如此大逆不道，敢咒我们全家，还想坏了你妹妹的名声！”

“给我滚回你娘院子里反省！”

我爹怒目圆睁，指着我大骂，显然是不信我的说辞。

幸好娘亲顺势揽住我，将我护在身后：“我还说为何我真心对姜凝，她却始终与我不亲，原以为是我与她亲缘浅薄，却不想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现在亲生女儿回来了，只是说了句实话，你便要如此对你的亲生女儿吗？”

“呵，实话，你怎知她不是嫉妒凝儿，想坑害凝儿。”

我爹冷哼一声，脸色极其难看：“在青城山上待了几年，便能通晓阴阳了？骗鬼呢！”

我淡淡一笑，看向渣爹：“父亲，女儿只是提醒你，侯府落败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不是因为我的运数被窃，我断不会回到这侯府。”

“而我算的是真是假，您慢慢就会知道了。”

父亲愣了一秒，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走前还撂下一句：“即使凝儿不是亲生，我培养了这些年，是要让她成为皇子妃的，你休想搅乱侯府的打算！”

偌大的正厅安静下来，母亲搂着我叹气，诉说着这十六年的相思之情。

我却只想查明当年侯府千金被调换的真相，拉着母亲的手问道：“母亲，我回来那日，父亲为什么不彻查当初调换千金之事，反而只草草处置了当年接生的婆子呢？”

自我回来已有五日，父亲并未处置了那假千金，只有母亲知晓亲生女儿被换走十六年后，伤心欲绝，整日对我嘘寒问暖，想弥补十六年来欠我的母爱。

可父亲却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一般，对偷换孩子的事情轻拿轻放。

母亲瞳孔一震，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当初我与你父亲虽说不是十分恩爱，却也是相敬如宾，这些年他从未纳妾，他换掉自己亲生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处？”

“而且当初生你时本来未到产期，是我无意中摔了一跤才导致的早产，怎么可能这么巧，会有合适的孩子换给我，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母亲手里的帕子突然掉落在地。

我说出了猜测的真相：“是外面那个女人突然生产了，等不到你的产期了，便设计让你早产，继而顺利的交换孩子，将外室子变为嫡女。”

母亲一脸的不可置信，被枕边人背叛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但如果想在我生产那日狸猫换太子，就得从一开始布局。”

“我不是善妒之人，之前提过纳妾之事也被你父亲拒绝了，原本我还以为我同你爹爹二人虽无感情，是因为你父亲尊重我......”

“我的女儿，这件事既是预谋，那你被换出去后得吃了多少苦啊！”

母亲抱着我，哭成了泪人。




看来这老夫人是知道换子一事的。

在她眼里，我的母亲既然嫁了进来，便要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至于谁的孩子，不重要，能为她儿子带来利益就行了。

姜凝一脸凄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脸上滑落。

“母亲，从小您就对我不喜，现在又怨我占了姐姐的位置......”

“可被换时我也在襁褓中，被换非我所愿。”

“我从小祖母身旁长大，现在只愿用一生偿还祖母的恩情，其他身外之物都可还给姐姐，只是......这玉佩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此事是不是诬陷了姐姐，搜一搜便知，您又何苦在这难言咄咄逼人。”

真不愧是老夫人和林柔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手段，这演技，我自愧不如。

“那为了公平起见，不被别人跑我房间里栽赃嫁祸，就麻烦四皇子身边的人跑一趟吧。”

母亲已经气得发抖，我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给四皇子递了话。

四皇子的随从也是身手不凡，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四皇子，大小姐的房间里没有玉佩。”

姜凝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向丫鬟，丫鬟也是一脸茫然。

她方才，明明是放进去了的。

老太太听到这话也下意识拧了下眉头，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不轻不重地说：

“既然没在姜挽的房间里，那便罢了，许是放在哪里忘了，凝儿你再仔细找找。”

听完老太太的话，我心中鄙夷，当即反驳。

“祖母，合着整个侯府就我像小偷？”

“你们说我偷了，就哭哭啼啼，大动干戈的搜我房间，没搜到就是她没放好？就不给我一个交代吗？”

老太太被我一句话说得下不来台，气得咚咚杵了两下拐杖，双眼死死盯着我：“那你想如何！”

我看了一眼绞着帕子心慌意乱的姜凝，转头对四皇子道：

“敢问四皇子，你与我这便宜妹妹的定情玉佩，在你心中价值几何？”

四皇子下意识皱了皱眉，“自然是千金难买。”

“好一个千金难买，那四皇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小女不才，在青城山学了些许皮毛，自愿为四皇子找回玉佩。”

“玉佩既千金难买，我便只要一千两金。”

四皇子冷笑，“谁知道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想用这玉佩来诓我的金子。”

“呵，原以为四皇子对我这便宜妹妹的情谊深厚，没想到连这点小钱也舍不得。”

我摇了摇头，嘲讽道：“既然四皇子不舍得为我这妹妹花钱，那我就好心点，免费为你算算那玉佩在哪儿，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姜凝莫名地心慌，一脸委屈地抓住四皇子的衣角。

“四皇子，既是冤枉了姐姐，我下跪就是了，凝儿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侯府不安宁。”

倒是四皇子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慰：“凝儿莫怕，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

看着这两人做作的样子，我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

“四皇子，随意说个字吧。”

四皇子盯着我，不假思索地开口：“清，只留清白在人间。”

我嗤笑一声，随即拇指在其余手指的关节上点动着，目光逐一停留在老太太、姜凝、四皇子等人身上。

每被我看到一眼，几人面色都变得不自然了几分。

“哼！装神弄鬼！老身就不信你能算出个什么名堂来！”

老太太受不了我的注视，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

姜凝依旧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楚楚可怜道：“姐姐，若是算不出来就罢了，都怪妹妹冤枉了姐姐，妹妹给你认错......”

四皇子一把捞起姜凝，看着我讥讽道：“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你还真信啊？届时她算不出来，我看她如何交代！”




我被换以后，被送到庄子上的农户家养着，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养父母对我非打即骂，寒冬腊月里让我去河边洗衣服。

父亲的外室去看我，一脚把我踢到水里。

本就穿得单薄，沾了腊月的冰水更是高烧不起。

她看我快病死了，得意得很，将我的身世和盘托出。

我至今忘不了林柔那恶心的嘴脸。

“宋芸清生的下贱胚子，你的亲娘在侯府占了我的位子又怎样？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娇养着我的女儿。”

“她的女儿就只配在这阴沟里做见不得人的老鼠！”

“你放心小贱种，等你死了，我会给你从地下配一门好婚事。”

“王赖子的傻儿子前几天刚去了，正好你去陪他。”

“等到了地下，要恨就恨你那愚蠢的母亲抢了我的位置，愚蠢到让自己的亲生血脉在外病死也不知。”

我烧得迷迷糊糊，恨意让我清醒了几分。

后来，我趁着后半夜的月色，艰难逃了出来。

云游的师父在路边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将我带回了青城山。

若不是师父捡走我，这世上，再无姜挽。

“娘亲放心，我被他们养到五六岁就逃出来了，师父收留了我，我在青城山过得很好。”

我不愿将这些伤疤揭开给母亲看，只需要让母亲看清眼前的事实就好。

“我在那农户家时，听到了那外室与农户夫妻的交谈。.”

“那外室是父亲的表妹林柔，林家落魄不能帮助父亲，父亲便转头求娶了你。”

“林柔对你怀恨在心，想取而代之。”

“父亲为了权势名声不愿让她进门，便想交换孩子，让他们的孩子做嫡长女。”

林柔的盘算远不止于换女，她还想坐上侯府主母的位置。

她心比天高，想着等姜凝凭着侯府嫡女的身份，和宋家扶持的四皇子结亲后，就毒死母亲，再以姜凝亲生母亲的名义坐上侯府主母的位置。

此刻已经知晓真相的母亲眼里闪着怒火，她拉着我的手，目光坚定：“你父亲把权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让林柔进门无非是林家无法倚仗。”

“无论这二人如何算计，利用了我，还伤害我的女儿，是我绝不能忍的。”

看见母亲一心向着我，我心中感慨万千。

回家这几日，我也看清了母亲在家里的处境。

父亲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的权势地位。

老夫人更是整天端着婆母的架子，与姜凝沆瀣一气，趴在我母亲身上吸血。

当年老侯爷去世，侯府颓败，父亲被林家退了婚。

孤儿寡母的求上了宋家，父亲更是在宋家门前跪了三天，求取宋家女，承诺此生绝不纳二色。

母亲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侯府，才知道侯府已然成了一具空壳。

多年来母亲一人撑起了这侯府的门楣，也让父亲有了攀附皇子，争抢从龙之功的资格。

侯府恢复了往日的风光，林家因错被削了官职，林柔便凑上来，叮了渣爹这有缝的蛋，二人很快便珠胎暗结，有了首尾。

母亲这前半生，算是被渣男利用到了极致。

连亲生女儿都被调换成林柔的孩子。

此时发现，还不算晚。

我定了定神，对母亲说：“母亲，既然林柔想进这侯府，那便顺了他们的心意。”

外面嬷嬷突然传来叫喊声：“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四皇子不知来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说大小姐败坏门风，要打断大小姐的腿！”

母亲抓住我的手，眼里满满的都是焦急。

“你可知老夫人为何如此？”

我回握母亲的手让她安心，开口道：“既然祖母叫我们过去，可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

“带路！”

福寿堂里，老太太端坐在正堂，看见我到来，眼中就像淬了毒。

她抬起手杖用力敲击地面：“孽障！还不快来跪下！”

“不知我的女儿何处得罪了侯老夫人，惹侯老夫人如此动怒。”母亲将我护在身后，第一次与老夫人正面顶撞。

“你还敢护着她！这孽障不知检点，偷了凝儿与四皇子的定情信物，想以此勾引四皇子！”

“我们家怎会有如此风气不正的下贱胚子！”

我冷眼看向旁边，姜凝楚楚可怜的倚偎在四皇子身边，眼泪欲坠未坠，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祖母，您不要责怪姐姐。”

“她刚从山上下来，许是修道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玉佩。”

“可这是四皇子赠予凝儿的，凝儿愿用所有的首饰与姐姐交换。”

四皇子听完更是义愤填膺：“凝儿，你就不该如此善良。”

“这乡野村姑分明偷了你的东西，你还要与她交换，这是何道理！”

“她若不交还于你，我便抓了她到大理寺，让天下人看看这不知羞耻，觊觎嫡妹定情信物的女人！”

二人一唱一和，要将所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母亲眼睛里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

“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我的女儿偷了这姜凝的玉佩，证据呢？”

“我的女儿是侯府嫡女，要什么珍品没有，还须从你房间里偷？”

“倒是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

“要不是当年的接生嬷嬷死了，还真得打听打听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好将你送回去！”

“本来看在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你的份上，让你留在侯府，没想到你还敢在我面前攀诬我女儿！”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一段话将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四皇子更是目瞪口呆，努力消化着这段话里的信息量。

姜凝她，不是侯府的嫡亲血脉吗？

那么让姜凝做正妃，于他而言便没有任何助力了。

四皇子眼珠子转动，疯狂思索起来。

老夫人隔了一会才回过神，许是没适应多年温顺好拿捏的儿媳妇突然变成了泼妇，觉得刚才只是一场梦。

“你、你......宋芸清你疯了吗？”

“凝儿就是我们姜家的嫡小姐，这是已经上了族谱的，谁也不能改变！”

“这么多年我侯府悉心教导，把凝儿培养成这上京城最优秀的大家闺秀，可不是让你这亲生的孽障来作践的！”

“你平日不喜凝儿就算了，现在还要在四皇子面前下凝儿的面子！”

“你是想气死我，好在这侯府一手遮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