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瑜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起身拿回手机，声音虚弱无比。
“寒假，学校组织了研学旅行，我报名了。”
旅行？
看他的表情，顾晚晴总觉得他是在撒谎。
她正想细问，就看到顾瑾瑜扯到了伤口，刹那间疼得额头冷汗淋漓。
她情不自禁上前，修长的手抚摸着他上好药的背脊，放软了声音。
“很难受吗？”
顾瑾瑜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眼中满是失落。
“被人当众污蔑，会不难受吗？姐，你真的觉得，我会偷他的戒指吗？会相信平日里我会欺负慕家的大少爷吗？”
面对他这满含委屈的质问，顾晚晴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像一潭死水般，不起微澜。
“阿瑜，是不是你偷的，不重要，你有没有欺负他，也不重要。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要给慕云泽和慕家一个交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瑾瑜愣在了原地，手指不自觉抓住了衣角。
“所以我只是一个为了平息事态，无关紧要的牺牲品，是吗？”
顾晚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抬手想把他拥入怀中。
“你怎么可能不重要，姐姐那么疼你，你感受不到吗？”
顾瑾瑜躲开了这个怀抱。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这双手，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固执。
“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会有因为失去某样东西，而难过到撕心裂肺的时候吗？你会因为一件事情脱离轨迹，而彻底控制不住情绪吗？你会为了一朵花，放弃整片花园吗？”
顾晚晴眉头微蹙，下意识觉得他这些问题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听出任何言外之意。
她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缩在床角的人。
“不会，站在商人的角度，只会看回报率，不会做任何毫无收益的选择。”
顾瑾瑜脸上慢慢浮起了一抹笑。
很浅淡，也很冷冽。
“姐，你确实，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小年夜，顾家都回了老宅祭拜先祖，慕云泽也跟着去了。
顾瑾瑜坐在后座，听着前座两个人聊了一路。
性格使然，顾晚晴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不管慕云泽问什么，她都句句有回应。
从年少经历聊到经济形势，顾瑾瑜始终未发一言。
直到话题牵扯到他身上，他才微微回过神。
“瑾瑜是七岁被收养的吗？你原本姓什么？”
看着后视镜里慕云泽那耐人寻味的表情，顾瑾瑜正要开口，就听见了顾晚晴那毫无波澜的声音。
“不管他以前姓什么，以后，都只会姓顾。”
听到她这笃定的口吻，顾瑾瑜垂下了视线。
可是，很快他就不姓顾了。
慕云泽并不甘心，又似笑非笑地问了一个问题。
“这些年你亲生父母没有联系过你吗？那也太狠心……”
顾瑾瑜不想让慕云泽非议他的父母，难得开了口。
“联系过。”
吱的一长声，汽车猛地停在了老宅门口。
车上的两个人都被这迅疾的刹车动作吓了一跳。
顾瑾瑜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晚晴那比阴云还暗沉的脸色。
但他什么也没解释，拉开车门先下了车。
完成所有仪式后，顾瑾瑜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去了花房。
刚推开门，他就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柔软钻入了他的怀里。
密集如雨点般的细吻落下来，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他闻着那熟悉的气味，抬起手挡在面前，才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身前传来顾晚晴带着恼怒的声音。
“你父母联系过你？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前。”
顾瑾瑜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
曾经，他还想过，若他真的找到了父母，而他又不想和顾晚晴分开，该怎么办。
现如今看来，没有这个为难的问题了。


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绸面裙勾勒出顾晚晴纤细的腰身，清眸微睐，自带冷冽疏离气息。
顾瑾瑜只瞥了一眼楼梯上的人，就有些移不开眼。
他怔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她人已经走到了玄关。
“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顾父顾母也回过神，放下手里的汤匙，跟着起身了。
“是有些事。”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他坐下草草吃了几口，也背着包出门了。
寒假即将来临，顾瑾瑜回学校办了转学手续。
然后他约着几个朋友去聚餐，和他们说了转学的事情。
大家都是一脸惋惜的表情，恋恋不舍地同他道别。
吃完饭，顾瑾瑜刚买完单，就被一个激动的女生拉到了电视前。
“瑾瑜，那是你姐姐吧？她怎么就要联姻了啊？”
顾瑾瑜闻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道蓝底白字。
《顾氏集团与慕氏集团联姻发布会》
一瞬间，他只觉得眼中热热的，连忙低下了头。
身畔，几个男生还在热切地讨论着。
“我靠，你姐长得也太帅了！和这位慕先生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美成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啊，早知道你姐到了结婚的年纪，我就该勇敢追爱的，说不定还能做你的姐夫呢！”
一阵嘻嘻哈哈的调侃声里，顾瑾瑜始终沉默着。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匆匆挥手离开。
回家时，已经是傍晚。
大厅里热闹至极，出现了很多生面孔。
顾瑾瑜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顾晚晴身边的慕云泽。
互通姓名后，他握上慕云泽递来的手，轻声叫了一句“姐夫”。
顾晚晴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在此刻出现了一丝异样。
她垂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薄唇紧抿。
晚餐时分，顾瑾瑜坐在角落里一言未发，埋头吃饭。
觥筹交错间，他听见手机响了声，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顾晚晴发来的消息。
“顾氏暮氏两家商业合作，做个样子而已。”
顾瑾瑜眼神微凝，睫毛轻颤。
他不知道顾晚晴为什么要发这么一条消息。
发布会都召开了，结婚这件事看起来就是板上钉钉。
她为什么还要撒这么拙劣的谎，骗他这个弟弟呢？
顾瑾瑜想不明白，没有拆穿，也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他正要关上手机，一个同学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匆匆离席，在门口按下了接听键。
“瑾瑜，我是陆蔓，听说你要去爱尔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方便见一面吗？”
顾瑾瑜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同班同学，每次看到他都会红着脸。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夜灯下，一身乖乖女模样的少女捧着一束花，说了许多不舍的话。
唯独没说出那句喜欢。
暮色渐浓，分别时，她终于勇敢了一次，轻轻抱了他一下。
看到陆蔓的身影消失后，顾瑾瑜一回到客厅，就看到了顾晚晴那双有些阴沉的视线。
他刚把手里的花束放下，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顾瑾瑜，来厨房帮我拿几瓶酒。”
听到她连名带姓叫自己，顾瑾瑜怔忪几秒，跟着进了厨房。
门一合上，他被推到墙上，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顾瑾瑜下意识地偏过头，抬手抵在脖间，就听见她清冷至极的声音。
“不是和你解释清楚了？还故意带别的女人来家里，谁教你这么气我？”
她怎么看见了？
顾瑾瑜正想解释，她却没有给他机会，扣住他的手再次吻了下来。
唇齿接触的瞬间，身侧传来一阵响声。
慕云泽抬脚走进来，语气有些怪异。
“你们在干什么？”
顾瑾瑜只觉得心跳要停止了，在门被开前推开了顾晚晴，慌乱地垂下头。
顾晚晴倒是面色如常，抬起手指，摩挲着指尖的黑色扇翼。
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顾瑾瑜才轻声道：“我……刚刚姐姐睫毛掉了，我帮姐姐摘下来。”
慕云泽轻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你们姐弟，还真是亲密啊。”
顾晚晴转身取下几瓶酒，声音清而浅，不掺杂任何情绪。
“当然，瑾瑜是我一手带大的。”


看着那封精致的烫金封函，顾瑾瑜眸光微闪。
他知道，要拿到国家舞团的邀请函，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顾晚晴一定耗费了很多的心血和人脉。
可这一切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
也是，在她眼里，这一切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一件事后弥补的礼物，就可以维系住顾、慕两家的合作关系，也可以哄好他。
多划算的买卖。
想到这，顾瑾瑜轻声笑了笑。
他理解她权衡利弊后做出的选择，也接受他是被她放弃的那个选项。
但这不代表他也能轻拿轻放。
他正想拒绝，顾母在楼上叫了顾晚晴一声。
她把信封放在他怀里，然后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乖，姐姐先去忙了。”
姿态语气，一如从前亲昵。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顾瑾瑜默不作声地把这封推荐函扔进了垃圾桶里。
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犹豫。
离开前一天，顾瑾瑜在那份《解除收养关系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他把这份协议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新婚礼物里，推着轮椅下了楼。
院子里的佣人忙成一团，不停搬着各种东西上车。
顾母正在清点着东西，他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阿姨，我今天的飞机，没办法去参加姐姐的订婚宴。”
顾母点了点头，也不太在意这点事，嘱咐了几句。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飞机落地后打个电话，给我们报个平安。今天我们和晚晴应该都很忙，就不去送你了。”
正好从外面进来的顾晚晴闻言抬头，眉头微蹙。
“送谁？”
顾母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好下楼的顾父就岔开了话题。
“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
看着门口排成长队的车流，顾瑾瑜走到顾晚晴身前，把礼盒送到了她手上。
“新婚快乐，姐姐。”
他的语气很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似是在真心祝福一样。
可顾晚晴却无端地有些心烦意乱。
在父母的注视下，她只能接过这份礼物，随手丢在了后备箱。
随后，她微微弯下身体，压低了声音。
“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不要乱跑，也不要想太多，这次订婚，真的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时至今日，听到她还拿这些话搪塞自己，顾瑾瑜莫名地想笑。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即使是在撒谎，那双好看的眼眸依然清冷如雪，没有沾染上任何情愫和欲望。
似是天性就不会动情动心一般。
他轻抿着唇，没有回应她。
看到他这副表情，顾晚晴突然有些慌乱。
她还想再解释解释多安抚安抚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晚晴，我们已经上车了，你们出发了吗？”
她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车。
车辆启动前，顾晚晴最后回头，看了看窗外。
顾瑾瑜抬起手，轻轻说了句什么。
根据口型，她依稀能分辨出，前一句是“再见”。
而后一句“再也不见”，则淹没在了冷风中。
等到最后一辆车也驶离后，顾瑾瑜回到了客厅。
管家已经帮他把行李箱抬了下来，语气恭敬。
“少爷，现在出发吗？”
顾瑾瑜最后环顾了一眼这个住了十三年的“家”。
沙发上堆满的玩偶抱枕、墙上挂着的他的自画像、展柜里成堆的手办……
如今都已经清理干净，等待新主人的入住，将他们一一填满。
但这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拿起桌上那个装着他来到这个家时拍下的第一张照片的相框。
盯着照片上笑得灿烂而幸福的小男孩看了许久，他将他轻轻抱在了怀里。
“走吧。”


泪水模糊了顾瑾瑜的视线。
他看不清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强撑着站起来。
一旁的保姆连忙扶着他走到了路边，替他拦了一辆车，一路狂奔到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急救室的，只知道护士看到他的伤口后，吓得尖叫了一声。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快叫赵医生来看看！”
清创、上药、包扎，每一个流程都像凌迟般。
顾瑾瑜痛得浑身轻颤不止，嘴唇都咬出了血，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处理好伤口，他扶着墙，拖着虚浮的脚步回了家。
一整晚，他痛到合不了眼，床单都被扯破了。
天亮时，他收到了慕云泽发来的消息。
“一夜没睡吧？是不是很痛啊？再告诉你一个更心痛的消息吧，晚晴为了我的这点小伤口，特意推掉了接下来三天的工作，就是为了照顾我哦，你现在应该看清楚，她的心究竟偏向谁了吧？还想和我争？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顾瑾瑜从没想过要和谁争。
他也不会再争了。
三天后，顾瑾瑜身上的伤口慢慢结痂了。
管家敲门，送来了一套礼服。
“少爷，今天是慕先生的生日，慕家发来了邀请函，先生夫人吩咐了，您务必要出席。”
沉默半晌，顾瑾瑜换上礼服，坐上了去慕家的车。
宴会现场宾客云集，推杯换盏，很是热闹。
顾瑾瑜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场上迎来送往的慕云泽和顾晚晴。
一晚上，两个人一直牵着手，从未松开过。
她会替他挡酒，会替他整理乱掉的发丝，会给他整理领带，牵手下台阶。
等到吹完蜡烛，她当众拿出了那枚在拍卖会拍出天价的“永恒之心”戒指，亲自戴在了他手上。
场上议论纷纷，起哄声不断。
“这么昂贵又蕴含爱意的戒指都送出去了，看来是好事将近啊！”
顾瑾瑜静静听着，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再回来时，他看到大厅里涌进了很多保镖，戒备森严。
宾客们神色肃穆，窃窃私语着。
“谁偷了慕先生的钻戒啊，真是胆大包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议论，顾瑾瑜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他快步往沙发走去，还没到近前，就看见保镖拿着他的包，从里面翻出了一枚硕大的鸽子蛋。
“顾总，找到了，在少爷的包里！”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顾瑾瑜身上。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看向顾晚晴。
慕云泽喜极而泣地接回戒指，满脸不解地看向他，语气里满是委屈。
“瑾瑜，我知道你有点恋姐情节，不想要姐夫，这阵子看到我就沉着脸，还处处针对我，我想着你年纪小处处忍让，可你怎么能偷我的东西呢？”
顾瑾瑜的脸色在这几句话里变得惨白。
他心慌意乱地要解释，被暴怒的顾父顾母打断了。
“云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顾家人开口，就相当于认定了顾瑾瑜偷窃的事情。
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被污蔑的结果，拼命地摇着头。
“不是我！我刚刚去卫生间了，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不信你查监……”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听到了顾晚晴如寒霜般的声音。
“诸位放心，顾家有家法，会处置好这种丑事的。”
顾瑾瑜身上血液都凝固了。
顾家家法，便是用沾满盐水的荆条，抽整整三十三鞭。
别说他了，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这种酷刑。
顾晚晴从小宠他上天，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会去偷他慕云泽的一个钻戒。
顾晚晴分明也是知道他为人的，为什么也要站在慕云泽那边。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牙关不停打着冷颤，满眼不可置信看着她。
顾晚晴却直接让人将他拖走。
一鞭。
两鞭。
三鞭。
……
还没痊愈的伤口又渗出丝丝鲜血，隐没在了黑夜里。
身体的力气慢慢被耗尽，那双借力攀着墙边的手慢慢滑落。
一片血泊中，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变得混沌而模糊。
晕倒前，顾瑾瑜的眼前模模糊糊闪现出很多画面。
十二岁的顾晚晴戴着他进了满是阳光的房间，告诉他以后这就是他的新家。
十八岁的顾晚晴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教他弹钢琴，耐心又细致。
二十三岁的顾晚晴轻轻在他唇角落下吻，那双疏离的眼底倒影着他的脸……
十三年的时光如走马灯般闪现，最后定格在宴会上那个冰冷的眼神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尖叫着睁开眼，才终于从这场梦里脱离。
“姐姐，不是我！”
梦里的人此刻就站在顾瑾瑜眼前，拿着他的手机，脸色阴沉。
“有人给你发信息，问你机票买好没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顾晚晴推门而入，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
那双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也微微有些泛红。
“没事的，瑾瑜，姐姐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让你再次登上舞台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顾瑾瑜比任何时候都绝望，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清醒地知道，顾晚晴不过是找了个托辞。
他再也弹不了琴了。
崩溃之下，他的脑海里不停闪现着事故发生前发生的每一幕。
手机跳出来的聊天界面，慕云泽看过来的那奇怪的眼神，和那个毫无理由的急转弯。
他不停地摇着头，抱着顾晚晴，声泪俱下。
“我不要什么医生，我只要你去查行车记录仪，姐姐，慕云泽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顾晚晴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那双靠在他背后的手微颤了几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抱紧他，告诉他，她信他。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水上涟漪般，又很快没了痕迹。
她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冷静。
“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瑾瑜，你不要胡思乱想，云泽也受伤了，他就坐在主驾驶，没有理由害你。”
那双攥着她衣领的手，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兀地松开垂下。
顾瑾瑜抬起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
“你不信我，甚至都不愿意去查一查，是吗？还是你觉得为了保全你在意的东西，牺牲我的梦想，是一桩很划算的交易？”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肯定，顾晚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她后退了几步，阖上双眼，不再看他的脸。
“瑾瑜，只是不能弹琴了而已，我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顾瑾瑜心头最后一点期望，也在这句话里断了干净。
他没有再说话。
确切来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下来两三天，顾晚晴每天都会过来说很多话，带来了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桃花酥。
顾瑾瑜始终沉默着，无动于衷。
除夕前一天，他不顾劝阻，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家后，他叫人把顾晚晴这些年给他买的东西和礼物都整理出来。
八岁时送他的第一架钢琴、成年时那辆全球限量跑车、不计其数的相册和照片……
每一样，他都精心收藏着，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
如今，全部都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
顾晚晴回来时，就看到顾瑾瑜坐在檐下，正指挥着佣人们忙前忙后丢东西。
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脱下身上的大衣想给他披上。
“怎么提前出院了？还丢了这么多东西？”
顾瑾瑜裹起毯子，拒绝了她的好意。
“太闷了，丢了些用不上的东西。”
他这依然冷淡的态度，让顾晚晴心里有些烦闷。
她看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臂，强压住那些低沉的情绪，把那份推荐函递了过去。
“阿瑜，你不是也很喜欢跳舞吗？虽然不能弹琴了，但我替你拿到了国家舞团的推荐函，你一定能站在舞台上实现你的梦想的，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之前的事，就让他们都过去吧，不要再和姐姐生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