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两夫妻之间过日子总有些磕磕绊绊，但日子还是要过得，更何况你们两个人还有个女儿。”
“咱们女人没得选择，你要不晚上回去做两个菜跟顾城好好说说，他还年轻，估计就是被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迷了眼，男人，不都是这样。”
我摇摇头：“王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用劝我了，我心里有数。”
下了班，我加快脚步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从来没进过厨房的顾城抓着鸡满院子跑，鸡毛落了他一头，清俊的脸看起来很是狼狈。
见我回来他喜不自胜：“牛桂，你可算回来了，你看我弄了只鸡回来，没想到抓不到它。”
“我烧了热水，你去把鸡给炖了吧，我先去洗个澡。”
女儿开心的拍着小手：“妈妈妈妈，今天有肉吃咯！”
我扯着嘴笑了笑，没想到顾城还会买只鸡回来，家里已经很久没见到肉腥了。
剁块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下午王婶说的话。
日子怎么都能过，跟谁过都是过，我可以一走了之。
可孩子...
想到女儿，我心里阵阵抽痛，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浓郁的鸡汤味飘散在屋内，我抱着女儿去里屋换了身衣服。
想着等会给孩子弄一碗鸡汤拌饭，手上的动作不禁加快了些。
回到厨房拿着盆刚准备盛汤，打开锅盖心惊的厉害。
那里面就只剩了两个鸡翅跟能见到锅底少的可怜的汤。
好好的鸡怎么会突然不见了，我心慌的厉害，以为有贼来偷，可院门好好的，怎么会？
我往外一瞧，才发现关紧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再一看，家里的瓷盆少了一个。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一下就冲到了罗曼宁住的地方，还没进屋就能闻到里头的鸡汤味。
“阿城，谢谢你，没想到现在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
“曼宁，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多照应你也是应该的。”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可你到底还是结了婚，你不该留在这，这样不好，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快走吧！”
“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我不陪着你怎么能行，就让我留在这一会儿吧，那个家我实在是不想回。”
我隔着窗户看着坐在桌前的两人，面前摆着慢慢的一盆鸡汤，两个小菜，还开了一罐水果罐头。
那两个小菜一看就是国营饭店里做的，样式很是好看。
我也是别人结婚的时候去吃过一次。
这样的一餐饭，哪怕是过年我跟孩子都不曾吃到过。
我像是被从头到脚的泼了一盆冷水，为自己燃起的期待，刚刚的纠结感到可笑。
我还以为他转了心，买了鸡回来哄我跟女儿，谁知我把鸡刚炖好，他转头就拿来给罗曼宁。
连个鸡腿都没有给孩子留。
这样的男人，我到底在留恋什么，找他要麦乳精没钱，却有钱去国营饭店买两个菜。
难道以后真的让他吃两家饭？
罗曼宁消瘦的背脊低下来，她捂着脸渐渐哭了起来，身子微微颤抖：“阿城，我真的好后悔，我们之间真的错过了吗？”
“如果，如果当初我嫁给你就好了。”
“你对我这样好，当初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把头靠在顾城肩上，整个身子仿佛柔弱无骨一般。
顾城手足无措的给她擦着眼泪：“曼宁，其实我...”
我拍了拍玻璃窗，哑着嗓子大喊道：“顾城！”

“三十元？！！！”女人砸吧砸吧嘴，大惊失色道。
她这嗓子一嚎，身边的人都好奇的看着罗曼宁。
罗曼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好似很享受这种感觉。
“哎哟我的天呐！就这么一条丝巾就要三十元？！”
“这也太稀罕了，我可买不起！”
“还是你有福气，这又是哪个追求者送的啊，在你这能不能排上号？”
“不是我说你啊，离过一次婚的人，看起来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听了这话，罗曼宁脸色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白了那女人一眼就离开了。
那女人撇这嘴跟身边的人道：“你看把她给能耐的，还能给哄得那些男人给他花这么多钱买一条破丝巾。”
“我呸！真是吊死鬼涂白粉，死要俏！”
打完饭，我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洗碗，王婶急匆匆的走进来，又把门给带上了。
见她脸色难看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口：“怎么了王婶，你有话就说吧。”
“牛桂啊——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我去买菜的时候，看到顾城他给一个女的送水果罐头，还...”
我手里继续着动作：“还怎么了？”
“还喂那个女的吃呢！”
我看王婶搓着手臊红的脸，不知怎么的叹了口气。
“牛桂，这话我也本不该说，说了怕伤你们两口子之间的和气。”
和气，我跟他哪还有什么和气可言。
“但是我跟你关系这么好，我也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心疼甜甜那孩子，你看你们娘两这日子节省的我看了都心疼。”
“他一个男人在外头大手大脚的，那水果罐头多稀罕的东西啊！”
我把手上的水擦到围裙上，手上裂开的口子隐隐作痛。
“婶子，谢谢你，我知道了。”

一阵女人的雪花膏味钻进我的鼻子。
用力压下心中的酸痛，我忍不住开口呛道：“我不坐在这里吃饭难不成要为了你这种男的寻死腻活？”
顾城一怔，似是没想到一向安顺的我会反驳。
他背过手像平常训学生一样对着我厉色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人？从来都不会收拾收拾自己，吃个饭跟猪似的，平日里就会跟隔壁王婶说别人家的八卦，粗鲁！无知！没个正事！”
“曼宁她最近才回安城，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多照应一点不是应该的？”
“就送了一罐麦乳精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做为一个人民教师的家属就是这种觉悟？！”
听了他这话我心中都忍不住发笑，他顾城娶了我真是委屈他了。
一言不合就是我没觉悟。
我一个除了会花心思做点好吃的菜的农村妇女真的配不上他这么高高在上的男人。
转过头看着女儿紧皱眉头的睡颜，我突然像失了力气。
不再开口说话，自顾自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他见我没有说话，才缓下神色：“你以后说话别没轻没重的，像个妒妇一样。”
“如果不是你爸妈，当初我也不会...”
我心寒的厉害抬起头看他，手气的发抖：“不会什么？不会娶我是吧？！”
当初顾城父亲突然生病，他在县城考试，顾城她妈哭着来我家救命。
是我跟我爸将顾城父亲背去医院的。
那么冷的天，漫过膝盖的雪，足足二十里路啊！
我跟我爸就这样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去医院。

他烦躁的转过头，摔上房间门：“陈牛桂，除了我谁还会要你，别发疯了，这次我就我不跟你计较！”
我连夜去有座机的邻居家借电话，按着熟悉的号码我拨了出去。
“老弟，你不是说饭馆还缺个厨子吗，我去。”
“十天吗？好，够了。”
够我结束这一切了。
第二天一早我肿着眼去食堂干活，中午吃饭文工团的女孩子结伴过来吃饭。
我一眼就看到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伸出手，青葱的指尖将耳边的头发别到后面露出她白皙光洁的脸。
她高仰着头，修长的脖子上戴着的就是那条昨晚我跟顾城争夺的丝巾。
那么繁杂的花色戴在她身上竟是那么好看，我想这种模样，只怕是我这辈子也学不来。
她淡漠的看了我一眼，手不经意的抚上丝巾。
不远处的女人端着饭盘小跑至她身边，眼神里满是羡艳：“哟，曼宁姐，你这丝巾上哪买的啊，真好看！”
“赶明儿让我家那口子也给我带一条。”
罗曼宁展颜一笑，状似不经意道：“别人送的，安城没卖的，这是上海那儿才有的样式，我朋友花了三十元才买到的。”
“哐当！”一声，我手中打菜的锅铲掉在铁盒中，刺耳的响声引得许多人朝我的方向看来。
我自嘲的笑了起来，三十元，顾城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元，三十元够我们家花一个月的花销。
他舍不得给自己的妻子买件衣服或者买个擦脸油，甚至拿不出钱给自己的女儿再买一盒麦乳精。
却能拿出一个月的工资去给一个女人买一条戴在脖子上的丝巾，真是够大方的！
所以他这几个月的工资全花到这个女人身上了？

在我为了这个月的伙食费发愁的时候，却看见顾城把我给女儿买的麦乳精塞给他的白月光。
平日里对我鄙夷不屑的丈夫，竟用着温柔缱绻的眼神望着另一个女人。
想到家里饿的小脸蜡黄的女儿，我发了疯的扑过去质问。
他却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别跟个泼妇一样在外头丢人现眼，不就是一罐麦乳精吗？曼宁这么瘦弱喝点补补怎么了？”
转过头对着白月光又是一脸歉疚：“她是个乡下人，别跟她计较，我送你回去吧。”
后来我这个乡下人去大城市打拼成了县里第一个万元户，他跟白月光却都跑来投奔我。
1
看着顾城骑着自行车护送罗曼宁离开的背影，我努力忽视身边同情的目光，强撑着站起身走回家。
一开门就看见在屋子里翘首以盼的女儿：“妈妈，我的麦乳精呢？”
见我两手空空的回来她张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女儿失望的脸，我小跑过去只觉得心都揪起来。
我蹲下身抱着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怎么能让小小的她知道，她一向崇拜的父亲把她的麦乳精给了别的女人。
顾城当老师一个月的收入不多，这两个月更是连家用都没有给过我。
成天在家除了晚上睡觉都见不到他人，女儿总是拉着我的手问：“爸爸去哪了？爸爸还没回来吗？妈妈，我好想爸爸。”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我早早托人去帮我买了一罐麦乳精，今天食堂忙，我让顾城帮我带回来。
谁知道下班竟然会看到那一幕，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孩子的东西。
女儿像是察觉到不对，从我怀里钻出来：“妈妈——妈妈不哭。”
小手慌乱的给我擦着泪，我强忍住哽咽挤出一个笑看着她：“甜甜今天过生日，妈妈给你煮碗长寿面好不好，吃完保佑我们甜甜健健康康的。”
小人儿应声，乖乖巧巧的爬回床上坐着。
我抹了把脸上隔壁王婶家借了两个鸡蛋给女儿做面。
回来把女儿哄睡着后，我坐在桌前吃着早已凉透的面。
墙上的钟指到十点，顾城回来了，见我呆滞麻木的咀嚼着。
低沉冰冷的嘲讽在我耳边响起：“你这人就这点好，外头出了天大的事，你也不会饿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