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脚腕，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耳边响起他带着明显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弄伤你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还疼吗？

上过药了吧？”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嘴硬？

今晚来的都是公司高层，一句玩笑而已，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你还气成这样，对孩子不好。”

“你还在乎孩子？”

我语气里的讥讽让他动作僵了一瞬。

在他凑近我的前一刻，我拉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水肿的身体上。

鼓鼓囊囊的触感让他见鬼般条件反射地弹开。

察觉到自己反应激烈，他正想道歉，我就借口去了卫生间。

期间响起了一道关门声。

再次回到卧室时，陆司年脸色阴沉。

冷声朝我质问：“你跟小月说什么了？

我都跟你解释过了你为什么还要找她闹？

大冬天的外面还下着雪，你让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回去？”

“林珊，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这才知道那个关门声是苏月。

说话间，陆司年已经迅速换上衣服。

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就用力将我扯出了房间。

受过伤的脚一瘸一拐，他却视而不见。

“别装了！

小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你就是罪魁祸首！”

“她出去我怎么知道？

刚刚我根本就没看见她！”

我的辩解被淹没在寒风里，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迹。

可他只不管不顾地加速，视线在沿路搜寻。

半个小时后，终于在路边看到苏月的身影。

她蹲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身体，委屈啜泣。

陆司年立刻红了眼，转头跟我警告。

“你最好祈祷小月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将我赶去后座，把人抱上了副驾。

一路上车厢只剩下哭声。

到了医院里，他陪着苏月检查，我被他强行拉到门外等候。

连着几个小时的折腾让腹部渐渐绞痛起来。

我背靠着墙壁，几乎站立不住。

许久，陆司年终于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

却厉声斥责：“少在我跟前演戏，大晚上跑出来的是她不是你！”

“林珊，我以为你只是嘴硬但心不坏，今晚真是让我重新认识你了，你简直让我失望至极！”

刚刚那个为我预约引产手术的医生从跟前路过，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

狐疑开口：“这位先生是？

你不是说——”我额头浸出冷汗，正愁怎么跟医生解释，病房里苏月忽然痛呼出声。

下一秒，身旁的男人就没了踪影。

我扯动唇角，松了口气。

“没事，我朋友，小情侣晚上吵架闹离家出走。”

医生了然地点头。

“他们闹别扭你就别掺和了，月份大，干什么都要小心，尤其现在冬天下雪路滑，非必要还是别出门了。”

听着陌生人的叮嘱，我心口止不住地酸涩起来。

还没缓过神，陆司年就出来暴力地将我扯进了病房。

“小月不怪你，但今晚的事确实是你的错，跟她道个歉，就算翻篇了。”

我怔愣两秒，被气笑出声。

“道歉？

陆司年，你是不是疯了？”

“今晚被羞辱的人是我，被赶出去的人也是我，她才应该跟我道歉！”

话落，他一巴掌抽在我脸上，气得双眼通红。

床上的苏月立刻柔声劝阻：“对不起，都是我不对，珊珊姐你别跟陆总生气，我只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想让大家开心开心，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跟你道歉，求你原谅我，你们千万别因为我吵架。”

她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捂着红肿的脸，心里只剩下失望和麻木。

陆司年没看我一眼，不停给我下最后通牒：“林珊，听不懂人话吗？

我让你道歉！”

“今晚你已经踩到我的底线了。”


苏月伸手轻轻扯着他的袖子。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我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出门那刻，他将病房里的水壶摔在我身后。

“有种你就一辈子也别回来！”

“你这种自私狭隘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当个母亲！”

泪水夺眶而出，耳边传来路人看热闹的戏谑声，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走出医院两分钟，暴雪已经将我整个人覆盖。

单薄的睡衣根本不够抵御严寒，我冻得浑身发抖。

深夜打不到车。

我只能步行五公里回到爸妈出国前居住的家。

六年没进门，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

简单收拾过卫生后，我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打开手机给自己订手术后出国的机票时，却看见苏月两分钟前发了一条动态。

定位在我跟陆司年居住的小区。

照片里，男人系着围裙在厨房熬姜汤，锅里冒出的热气氤氲了镜头。

配文：爱的最高境界是心疼，冬夜的姜汤胜过世间所有情话，谢谢你给我专属的温柔。

两分钟时间，点赞已经上百。

大部分都是陆司年公司的员工。

我们没领证，也没有婚礼。

除了几个高层元老，公司没人知道他已婚。

此刻评论区里全是嗑两人CP的声音。

“这还是那个冰山老板吗？

还得是小月有魅力啊！

大BOSS也能为你化绕指柔。”

“什么小月，看样子该改口了，马上就是总裁夫人了！”

“提前恭喜恭喜啊，到时候结婚了可别忘了我们，让陆总给我们多放两天假！”

.......她的动态陆司年也能看到，但他一句话也没辩解。

默认的纵容让我这个妻子成了天大的笑话。

六年来的所有体谅跟退让，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廉价。

我自嘲地笑了笑，关掉手机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直到第二天中午，被陆司年发来的无数条消息轰炸吵醒。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不能为孩子考虑考虑吗？”

“快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改改你的脾气？”

“小月跟我说了一晚上你的好话，还要请你去看音乐剧，趁这个机会你给她道个歉，以后别动不动就翻脸！”

他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我不顺着他的台阶下来就是不识抬举。

心累过后，我决定跟他摊牌。

就让他发了音乐剧演出厅的位置。

简单洗漱完，我打车去了现场。

因为没休息好，我今天水肿的更严重了。

看见我那刻，他沉了脸色。

眼底满是嫌恶。

“知道出门你不能收拾收拾自己吗？”

“昨晚大家都在笑你，你今天还打扮成这样，你是非要打我的脸？”

最后一次见面，我实在不想当众跟他吵架。

“陆司年，我是因为怀了你的孩子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怀孕前，我也是个爱美的女生。”

他没说完的责备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怀孕八个月，陆司年公司团建，让我在家大扫除，做了八菜一汤。

叫来公司所有高层，庆祝这次项目成功落地。

可饭好后，餐桌上仅剩的空位被他的秘书摆上了蛋糕。

苏月指着我的孕肚嬉笑开口：“珊珊姐肿得像个充气娃娃，这里实在挤不下啦！”

“不对，充气娃娃没有这么胖的，不然卖不出去。”

众人瞬间爆发嘲笑声，屈辱感让我可怜的自尊无地自容。

我强撑着让她道歉，陆司年却跟我当场翻脸。

“小月不过是开玩笑缓和气氛，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不想吃就滚出去，别在这甩脸！”

寒风刺骨下着暴雪的夜晚，他将只穿着睡裙的我赶出家门。

转头不屑道：“不用理她，都是我惯出来的，肿的跟球一样还好意思发火。”

“怀着孩子她也跑不到哪去，这天气，一会就得回来跪下求我给她开门。”

可这次他猜错了。

我转身下楼，毫不犹豫地打车去了医院，预约引产手术。

这种人渣，不配当个父亲。

值班的医生看完我的病历，听见我要引产，她谨慎道：“你月份已经很大了，引产跟生产差不多，确定不要这个孩子？

他父亲知情吗？”

“他父亲跟另一个女人跑了。”

医生眼里露出同情，本想帮我查查孩子父亲的信息，可陆司年从我怀孕到现在的产检从没陪同过，系统里也没有记录。

听见我连结婚证也没有，她终于放弃劝说，将手术约在了两天后。

回去时，医生看我穿的太单薄，好心借了我一件白大褂。

可还是挡不住外面的暴风雪。

寒风吹过，我浑身皮肤瞬间冻的发紫。

到家时几乎已经失温，又疼又痒。

陆司年坐在餐桌上刷着手机，甚至懒得抬头看我一眼。

听见开门声，就随手拿起面前的盘子砸在我脚下。

“林珊，小月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你知不知道今晚来的都是公司高层？

你是在打我的脸！”

“她刚毕业不懂事，你都快当妈的人了你也不懂事？

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说我肿的像球是开玩笑，说我像充气娃娃是开玩笑。

她嘴里羞辱我的话，在陆司年眼里全都是玩笑。

苏月刚毕业两年，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可他忘了，一毕业就跟他结婚的我，不过也就比苏月大了一岁。

怀孕八个月，这种恶意羞辱的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

每次我因为苏月生气闹情绪，他就义无反顾地站在苏月那边，跟她一起将我贬低到尘埃里。

“小月说的也是事实，小姑娘又没什么恶意，你太敏感了吧？

别这么小气行不行？”

我愤怒，我失望。

我不管不顾地跟他争吵，以求保全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可怜的尊严。

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可现在，我不想争了。

瓷盘的碎片划过冻伤的皮肤，鲜血流了一地，我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以为我不回应，是默认了自己有错。

开口时像给了我天大的恩赐一般。

“算了，今晚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赶紧收拾一下，看着都烦。”

我扶着腰低头看了一眼，家里到处都是团建后留下的痕迹。

蛋糕被砸在墙上，垃圾扔了一地。

吃饭的时候嫌我占位置，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就想起了我这个孕妇。

我没打算收拾，找出药箱就准备回房间。

可刚走进卧室，就看见苏月躺在我的床上，姿势性感妖娆。

看见我那刻，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起身开口：“珊珊姐？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回来，陆总让我躺在这休息一会，你别生气。”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我转头看向陆司年想要个解释。

他却满不在意。

“外面下着暴雪，一个小姑娘回去不安全，就睡了一下你的床而已，你不会连这个都要吵架吧？”

在他眼里，怀孕八个月的妻子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新招的秘书。

我出去三个小时，他都没问过我一句。

失望到极点，我懒得再跟他争论。

转头进了卧室里，将苏月赶出门。

听着外面两个人接连不断的笑声，本以为今晚陆司年不会再进来。

可没想到快睡着时，他却躺回我旁边。


苏月趁机拿出自己的化妆包，笑着开口：“我就知道珊珊姐不是陆总想的那样，误会解开就没事了，正好我带了化妆品，还是上次年会陆总亲自挑的，你先凑合用。”

我看了一眼她的化妆包，里面东西跟陆司年送过我的礼物高度重合。

“不用了，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

陆司年耐心到了极限。

“林珊，你别太过分，小月也是好心。”

“化妆品不利于胎儿健康，你不知道？”

他没发出的火气又一次憋了回去。

像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平静，他一时有些愕然。

苏月哂笑两声，抱歉道：“是我没考虑周全，都怪我，我去附近的商场里给你买孕妇专用的吧？”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两眼直勾勾盯着她的衣服。

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她笑的满脸羞涩。

“不好意思啊珊珊姐，我昨晚临时借宿在你家，没带换洗的衣服，看正好有一件没剪吊牌的新衣服，我能穿上，就借用了一下。”

“你别生气，等今天回去我给你重新买一件一模一样的。”

陆司年怕我又生气闹情绪，也开口附和。

“就一件衣服而已，你现在胖了也穿不了，放着也是放着，生完孩子我重新给你买大一码的。”

那是怀孕前他送给我的五周年礼物，但他已经忘了。

我知道，这不单单是一件衣服的问题。

而是苏月登堂入室后，对我这个妻子的挑衅。

可现在，我连闹都不想闹了。

“不用了，一件衣服而已，送你了。”

陆司年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我的平静让他愈发不安起来。

后面苏月故意说俏皮话逗他，都没能让他露出笑脸。

到了音乐剧开场时，陆司年才开口：“看剧的人多，你一会跟好我，别走散了，小心脚底下，有什么问题就喊我。”

这个音乐剧我想看很久了，陆司年一直说他没空。

没想到最后还是托苏月的福，才让我有幸进场。

我自嘲地笑了笑。

进去后按约定想拉着陆司年。

可伸手过去，他已经被苏月拽着跑了好远。

我身边又是空无一人。

买的座位在最前排，等我走到，音乐剧已经开场。

陆司年正在帮苏月整理脱下来的外套。

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歉意。

“小姑娘没见过这些，有些激动就没顾上你，你别生气。”

我点点头，无所谓道：“不生气，以后都不会生气了，音乐剧演完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关于孩子的。”

但他似乎没听见我的话，因为苏月又叫他帮自己拍照。

音乐剧演到一半，台上的道具突然脱落滚了下来。

两秒的反应时间里，周围人跑的跑，翻座椅的翻座椅。

只有我这个孕妇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冷汗湿透了全身。

想去抓陆司年时，他却将苏月紧紧护在怀里。

一声巨响后，道具滚到我面前停下。

正好卡在我肚子的位置。

再近一分，就会砸到孩子。

他顾不上看我一眼，在逃生通道开启那刻，就抱着苏月冲了出去。

最后，还是现场的工作人员扶着我出来。

到门外，依旧没看见陆司年的身影。

工作人员担心我的身体，执意要将我送去医院里检查。

终于，我在急诊门外看见了他。

他在忙着帮苏月排队挂号。

“你还真是命大啊，林珊。”

我没理会她，目光死死盯着陆司年的背影。

失望的心在这一刻支离破碎，最后一丝不舍，也被他消耗殆尽。

苏月伸手摸上我的肚子，一脸诡异的冷笑。

“不知道第三次，你还能不能躲得过？”

我拧眉将她的手甩开。

可反应还是慢了一步。

她抓着我的手，在陆司年转身那刻，身体朝后方的楼梯直直倒了下去。

一声巨响后，陆司年从我旁边冲了过去。

嫌我挡路，他用力推了我一把。

力气太大，我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肚子重重撞在墙上才停下。

一瞬间剧痛让我神经麻木，视线模糊。

口中只剩下微弱的哀求：“陆司年......救我......”可他没看我一眼，抱着苏月就冲进了急诊的门。

意识消散前，那晚值班的医生发现了我，立刻找人救援。

“手术时间，帮我提前，我现在就要引产......”她看着我身下血流如注，磕磕巴巴开口：“就算你现在想保估计也保不住了！”

“快，准备引产手术！

病人已经预约过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我放心的闭上了眼。

麻药进入身体时。

门外响起陆司年崩溃的叫喊：“什么？

你们把我老婆带到哪去了！”